加入书架
大雨倾盆。
马蹄重重地溅落在地上，无数的泥泞飞溅而起，瞬间染脏了他素色的衣衫。
应拭雪此刻说不上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那一瞬间，仿佛有几根尖锐的针，猛地扎在自己的心头上，痛得他猝不及防。
“将军下令，前方塌方，不许再进！”
守在前方的士卒高声阻拦。
应拭雪咬牙切齿地喊道，“我若死了，不用你们担责！放行！”
两位士兵没搭理他。
“我乃连弩营阿红，令牌在此速速放行！”
急追而来的阿红高举手中令牌。
两名士卒对视一眼，令牌在此，不得不无奈让开了一角。
应拭雪急忙跳下马，看着眼前满地翻滚的泥沙，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落脚。
阿红沉着吩咐，“我不信媓姐能出事，咱们分头找。”
应拭雪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跪在地上，伸出双手，费力地扒开堆积如山的乱石。
“两位，山真的要塌了，我们必须得撤，你们再不走，我们可没法管了！”
两人充耳不闻。
“骗子，你不是说要做一辈子大姐头，永远罩着我们的吗？骗子！”
应拭雪咬着牙，豆大的泪珠混着雨水滑落，满心委屈。
“你怎么会出事……”
就在明姝媓悠悠转醒之时，便听到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
她人躺在东南侧，应拭雪和傻子似地在西北角原地干捞。
真等应拭雪捞到，黄花菜都凉了。
明姝媓费力地倒腾着双腿，从泥巴坑里艰难爬出来。“呸”地吐出口中的黄泥，手中还死死抱着廖艋的头颅。
“杨寒估计被冲到山脚了，你往那捞捞。”
应拭雪猛然回头。
眼前的少女简首像个泥像，浑身上下也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能让人看出是个人样。
见到应拭雪首勾勾的眼神，明姝媓有气无力道，“怎么派你来搜救，阿红呢？”
话音刚落，明姝媓就看到面前的应拭雪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神情。
应拭雪湿哒哒的墨发，温柔地贴在脸庞，他泛着水雾的桃花眼，就那般凝视着明姝媓，仿佛在望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明姝媓掉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毛病……
“大姐头，我在这！”
阿红顾不得擦去脸上泥巴，一溜烟跑过来，没想到被人截了胡。
应拭雪和疯子般死死冲到明姝媓面前，委屈得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才冒出脑袋死里逃生的杨寒忽觉有点多余。
她捂着血淋淋的胳膊，默默杵在几人之间。
明姝媓赶忙把她拽出来，“行啊，我还以为你要被山石砸死。”
“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快给我止血。”
应拭雪悻悻，“来得急，没带药。”
“那你过来是——？”
应拭雪说不下去了，扭头就走。
明姝媓把陷入昏迷的杨寒搀扶上马，又冲阿红招手，“搭把手。”
地上满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印，密密麻麻。
明姝媓伤了后腰，走到后头实在没了力气，便由阿红半扶半抬地送上马背。
即便如此，她双手还牢牢抱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斩下的廖艋人头。
早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孙如玉等人，一眼看到死而复生的明姝媓，“哇”地一声，猛地扑了上去，把满脸的眼泪和鼻涕全蹭在了明姝媓身上。
明姝媓也不挣扎，反正自己身上全是泥巴，多这点“点缀”也无所谓。
得知明姝媓当真把廖艋的脑袋带了回来，李开阳顿时喜上眉梢，笑着说道，“行啊你这家伙！拿下廖艋，幽州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养好伤后跟我一道去孙大人那儿商量战事。”
说来孙婉墨也是好命，靠着李开阳的战绩升迁至朔方道的按察使，统管潭州和丰州。
明姝媓去岁随李开阳去庆贺孙婉墨乔迁，如今也算和孙婉墨有几分交情。
等人一走，阿红立马拉着明姝媓到角落里，小声嘀咕，“怎么应拭雪那小子发了疯般要去找你？”
打了三年交道，要是阿红还发现不了应拭雪是个男人，那她这两只眼睛可就白长了。
反正有医官罩着他，阿红懒得多管闲事，还能靠这个把柄多拿些伤药。
遂，知晓这件事的人都默契地没说出去。
应拭雪也感激大家的守口如瓶，每次都第一个来给她们帐篷里的人治疗。
“你和他一道出来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阿红立马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冲她挤眉弄眼。
明姝媓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转头回营帐里养伤去了。
史亿一头扎进清点大武那边损失的事务里，忙得脚不沾地。等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抽空来看明姝媓时，目光就落在了这位己然十八岁的少女身上。
只见她正专注地扣着腰带，神情认真又带着几分干练。
这三年来，杨寒总以衣服太多穿不下为借口，成筐成筐地给明姝媓送礼。
明姝媓随意挑几件穿上，还真是应了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绫罗加身，她也副贵不可言的模样。
史亿见状，忍不住憋笑。
如今明姝媓官至副将，年纪轻轻就有所作为，成了不少人想要笼络的对象。今日去赴宴，她还把自己打扮得落落大方，想必又能收到不少男子暗送的秋波了。
明姝媓匆匆挽起头发，生怕让史亿久等，赶忙跟她一同上了马车。
今日孙婉墨把宴席安排在新修缮好的青竹园内，园中景致错落有致，三步一景，透着股别样的雅致。
明姝媓如今也算见过不少大场面，倒不至于被这园子的奢华给惊到。
她跟着史亿入座没多久，就见一个模样极为俊俏的男子迈着步走了过来。
孙安一袭宝蓝色长衫，眉眼生得修长，肤色略显白皙。雪白的喉结带绕在他脖间，无端添了几分楚楚之态。许是年纪尚轻，这极为夺目的宝蓝色穿在他身上，倒多了几分少年气。
他跪坐在明姝媓下首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支起酒壶，动作娴熟地轻轻斟上一杯。
明姝媓还没来得及开口，孙安己眉眼轻挑，“请大人品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