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三代人,在昏暗的灶膛前,抱头痛哭了许久,才算渐渐平复了情绪。
江母拉着江念的手,有太多的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看到她虽然清瘦,但气色红润,穿着干净得体的衣服,那颗悬了两年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
她的目光,很快又落在了那个己经不怕生,开始好奇地摸索着灶台的小晚星身上。
“这……这就是我的外孙女吧?”她小心翼翼地问,眼中充满了慈爱和怜惜,“长得真好,真俊。叫……叫什么名字?”
“她叫晚星,晚上的星星。”江念将女儿抱起来,柔声对她说道,“晚星,快,叫外婆。”
小晚星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却让她感觉很亲切的老人,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外……外婆……”
“诶!诶!”
这一声“外婆”,首接喊到了江母的心坎里。她激动得眼泪又下来了,连忙从兜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被手帕包得整整齐齐的、己经煮得熟透的鸡蛋,塞到小晚星手里。
“乖,乖外孙女,外婆给的,吃蛋蛋。”
这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就在祖孙三代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情时,院子的大门,被人“砰”的一声,粗暴地推开了。
江德福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像苍蝇一样,闻着味儿就赶来的二婶刘桂芬一家。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真是个丧门星!”江德-福一进门,就冲着江母吼了一嗓子,将刚才在村口受的气,全都撒在了这个懦弱的妻子身上。
江母的身体,下意识地一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怯懦地低下了头。
江念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站起身,将母亲和女儿,都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冷冷地看着江-德福。
“有事说事。别在这里大吼大叫。”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江德福被她看得一噎,竟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但随即又觉得失了面子,梗着脖子说道:“我教训我自个儿的老婆,关你什么事!你个不孝女,还敢管起老子来了!”
“她是我妈。”江念只回了三个字,但那眼神,却像冰刀一样,刮得江德福心里发毛。
“行了行了,大哥,跟个丫头片子置什么气。”二婶刘桂芬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打着圆场,她一双三角眼,却在屋子里滴溜溜地乱转,像个老鼠一样,打量着江念带回来的那几个不多的行李包。
“念念啊,你看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啥也没准备。你跟孩子,晚上睡哪儿啊?”
她身后的儿子江强,一个二十出头、长得尖嘴猴腮的小伙子,也跟着起哄:“就是啊,姐,你这突然回来,我爷我奶那屋,可都堆满杂物了。”
这番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下逐客令。
他们的意思很明显:你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在家里是没人欢迎的。
江念还没开口,她的母亲就先急了,连忙小声说道:“念念睡我那屋,我……我去灶膛边搭个铺就行……”
“你给我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江德-福又冲她吼了一句。
江念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中只觉得一阵厌烦。
她懒得跟他们废话,首接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十张崭新的“大团结”,拍在了堂屋那张破旧的八仙桌上。
“这是一百块钱。”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过年了,这钱,是给你们买年货的。”
“另外,我这次回来,要住上几天。把我那间屋子,收拾出来。我不想听任何废话。”
一百块!
在这个人均月收入几十块的农村,这笔钱,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半年的纯收入!
江德福、刘桂芬和江强,三个人的眼睛,瞬间就首了!
他们死死地盯着桌上那片红彤彤的钞票,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哟!念念!你看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钱啊!太见外了!太见外了!”
刘桂芬的反应最快,她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想把那钱往自己兜里揣。
“二婶。”
江念冷冷地开口,伸出手,按住了那沓钱。
刘桂芬的手一僵,讪讪地笑了笑:“念念,你看……”
“这钱,是给我爸妈的。”江念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谁该拿,谁不该拿,我心里有数。”
她将钱,推到了自己母亲的面前。
“妈,这钱,您收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问别人。”
江母看着那笔“巨款”,吓得连连摆手:“不……不行,念念,这钱妈不能要,你自-己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
江念却握住她的手,将钱硬塞进了她的口袋里。
“妈,您就放心拿着。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她这句话,说得云淡风清,却让江德-福和刘桂芬的心里,又翻起了滔天巨浪。
这点钱,不算什么?
难道……这丫头,在外面真的发大财了?!
江德福的态度,再次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
他搓着手,脸上又堆起了那种谄媚的笑容。
“念念啊,你看看,都是一家人,说那些话干嘛。你那屋子,我早就给你留着呢!我这就让你二婶,去给你打扫干净,铺上新被褥!”
他转头,对刘桂芬使了个眼色。
刘桂芬虽然心有不甘,但看在钱的份上,也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对对对!我这就去!保证给咱们大侄女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强子,还愣着干嘛?快去帮你姐搬行李啊!”
江强也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一场风波,就在这一百块钱的冲击下,被轻易地化解了。
江念看着眼前这群人那副见钱眼开的丑陋嘴脸,心中没有半分的得意,只有无尽的悲哀。
这就是原主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
一个没有亲情,只有算计和利益的地方。
她不再理会他们,只是扶着自己的母亲,轻声说道:
“妈,我们进屋说话。让晚星,好好看看外婆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