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江念拉着母亲的手，抱着女儿，在江德福和刘桂芬一家那怨毒的复杂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所谓的“家”。
冬日的寒风，吹在脸上，有些刺骨。
但江念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澄澈。
斩断了这最后一份腐朽的亲情，她感觉自己这具身体里，属于原主的那最后一丝执念，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村口，王虎开的那辆黑色桑塔纳，等候多时。
他看到江念她们出来，立刻打开车门。
“江总。”
江念先将还在熟睡的晚星，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用厚实的小被子裹好。
然后，她才回过头，对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母亲说道：“妈，上车吧。”
江母看着眼前这辆油光锃亮的“高级轿车”，脚下却像是生了根，挪不动步子。
她一辈子都在这片黄土地上打转，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集市。这辈子，她想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坐上这种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小汽车”。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新生活的向往，但更多的，是根植于骨子里的胆怯和不安。
“念念……”她拉着江念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就不去了吧？我一个乡下老婆子，什么都不会，去了城里，不是给你添麻烦吗？再说，你爸他……”
江念知道，母亲这是害怕了。
害怕离开这个她生活了一辈子、虽然充满了痛苦但也熟悉无比的环境。
害怕去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她想象中“高不可攀”的城市。
江念没有催促她，只是握住她那双冰冷粗糙的手，轻声说道：
“妈，您不是去给我添麻烦的。您是去享福的。”
“您这半辈子，都在为别人活，为我爸，为这个家。从今天起，我希望您，能为自己活一次。”
她看着母亲那双浑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到了沪市，您不用做任何您不想做的事。晚星有林阿姨和我一起照顾，不需要您操劳。您要是觉得闷，我就陪您逛公园，逛百货大楼。
您要是想找点事做，我就给您在七浦路，盘下一个最好的摊位，让您也当个小老板，卖点您拿手的家乡特产，挣点自己的零花钱。或者，您要是愿意，就去我们公司食堂，帮着林阿姨，给我们这几百号人，做做饭，说说话。”
“妈，沪市很大，机会也很多。您可以去学跳舞，可以去上老年大学，可以去做任何您年轻时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
“您不是去给我当保姆的。您是去开始您自己的，新的人生。”
江念的每一句话，都像一缕温暖的阳光，一点点地，照进了江母那颗被常年压抑得几乎己经枯萎的心里。
她描绘的，不是一个需要她去付出和牺牲的未来。
而是一个充满了尊重、自由和无限可能的，崭新的世界。
江母呆呆地听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看着眼前这个己经成长到让她感到陌生的、却又无比可靠的女儿，心中那堵名为“害怕”的墙，终于，开始寸寸崩裂。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江念笑了。
她亲自为母亲打开车门，将她扶上了那柔软舒适的后座。
车子，缓缓启动。
透过车窗，江母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她生活了几十年的、破旧的村庄。
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了留恋，只有告别。
车上，江念才对开车的王虎，带着几分歉意地说道：
“王虎，不好意思，计划有变，让你提前过来了。”
“没事，江总。”王虎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声音依旧沉稳，“俺本来也打算今天就动身了。家里都安排好了，俺娘知道俺在您这儿干得好，高兴着呢。”
江念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既然家里的事都安排妥了，那你就不用再跑一趟了，首接跟我们一起回沪市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职司机兼保镖，工资，再给你涨五十块。”
王虎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
他嘴笨，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无言的感激和承诺。
江念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你这次你再留意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像你一样，身手好、人品可靠的退伍兄弟，我们工厂的保安队，还要再扩招几个人。”
“好！江总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王虎开着车，满口答应下来。
桑塔纳一路疾驰，将那贫瘠的村庄，和那些丑陋的人心，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车窗外，天色渐晚。
江念看着身边，一边是安详睡去的女儿，一边是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象、眼神里渐渐有了光亮的母亲。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在这个世界上，才算真正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一个需要她用尽全力，去守护的家。
而那个家，不在过去，不在故里。
在沪市，在那座名为“晚星”的工厂里，在那个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崭新的未来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