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靖的指节咔咔作响,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白相生双脚离地,小脸因为窒息涨得通红,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就在白相生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他右手食指上那枚毫不起眼的古朴戒指,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波动,首接灌入他的脑海:
“假死脱身!”
只有西个字!
白相生一个激灵!是那个神秘的老道玄野散人!这是他的传音?
他之前说过,在白相生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替命符”,可替死一次!
白相生瞬间计上心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猛地抓住一旁红袖的手!
一股温软的触感,带着少量灵力,传递到了白相生的体内。
灵力入体的瞬间,白相生额头的“界天禁”光芒大盛。
他强忍着极致的剧痛,强行催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法门。
“入幽!”
刹那间,独孤靖只觉得精神一阵恍惚,仿佛坠入了九幽之中,僵硬在原地。他扼住白相生咽喉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丝力道!
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
白相生瞬间抓住机会,身体硬生生从独孤靖的铁钳般的手指间挣脱出来。
“咳咳咳……”
他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大口喘息。
独孤靖瞬间回神,眼中杀机更盛!
“什么把戏!敢戏弄我,找死!”
他低吼着,再次扑向白相生。
白相生连滚带爬地躲开,同时目光锁定了掉落在一旁的那柄断剑!他毫不犹豫地扑过去,一把将断剑抓在手中!
但他并没有试图攻击独孤靖,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白相生再次握紧了断剑,在混乱的庭院之中,再度起舞——剑舞!
动作依旧生涩、古怪,完全不成章法!他迈步、扭身、挥剑……一招一式,精准地复刻着那本被撕碎的剑谱上的图形!
“你疯了?!”
红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想要冲过去阻止。
“别过来!”
白相生大喊,动作不停,额头的封印因为强行引动灵力而金光闪烁,带来阵阵锥心的疼痛,但他咬着牙坚持。
独孤靖停下了脚步,冷眼旁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哼!故技重施?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敢自绝于此!”
白相生没有回答,沉醉般的表演到了最后一式!
他猛地一个旋身,踉跄了一下,双手死死握住剑柄!断剑带着冰冷的寒光,以一个诡异而决绝的角度,朝着他自己的心脏位置,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断剑虽然无锋,但那凝聚了所有力量的一刺,加上剑身本身的尖锐,依旧轻易地刺破了衣衫,深深没入了白相生的胸膛!
时间仿佛凝固了。白相生的动作定格在那一刻。
他低头看了看没入胸口的断剑,又抬起头,目光似乎扫过惊骇欲绝的红袖,扫过满脸嘲讽的独孤靖,最后落在章安那因极度刺激而彻底扭曲的脸上。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在说:
看,就是这样。
然后,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倒了下去。
鲜血迅速从他的胸口涌出,染红了青石板,也染红了他身下的尘土。
“白相生——!!!”
红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扑到白相生身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
她的手指触碰到白相生冰冷的皮肤,感受不到丝毫生命的跳动。
他真的……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重锤,让她瞬间在地,巨大的茫然让她短时间内不知所措。
独孤靖脸上的嘲讽凝固了,随即化作更深的阴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他死死盯着白相生毫无生气的尸体,眉头紧锁。这小子……真的自杀了?为了证明他自己那荒缪的猜测?
就在这死寂的氛围中,章安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他看着白相生胸口那刺目的鲜红,看着那不断扩大的血泊,眼中的混乱和恐惧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
“死了!死了!哈哈!死了就能出去!他说得对!死就能出去!!!”
章安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几欲疯狂!
他脸上的恐惧瞬间被一种狰狞的狠戾所取代!他不再看白相生,而是猛地转向旁边倚着门扉、同样被这惨烈一幕惊得呆若木鸡的李雪!
“你也得死!死子才能离开!给我死!!!”
章安如同疯魔附体,将全身仅存的灵力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一掌狠狠拍向李雪的胸膛!
“不——”
李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噗!
蕴含着章安全力的一掌,刹那间就贯穿了李雪单薄的胸膛!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她胸前背后狂涌而出!
李雪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脸上尽是不甘。她身体一软,靠着门板缓缓滑倒在地,鲜血迅速在她身下蔓延开来。
章安抽回沾满鲜血的手,看着倒下的李雪,又看看不远处白相生的尸体,脸上露出了极度扭曲、如同解脱般的狂笑:
“哈哈哈!死了!都死了!哈哈哈……”
他的狂笑声在死寂的庭院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怖。
李雪胸口的鲜血,如同蜿蜒的小溪,顺着她倒下的身体流淌,浸润了门板底部的缝隙,又顺着门框向下,渗入青石板的接缝,最终,无声无息地渗入了泥土之中……
红袖抱着白相生冰冷的身体,看着章安疯狂的大笑,看着李雪身下不断扩大的血泊,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悲伤和麻木。
独孤靖也被这接二连三的疯狂举动彻底搞懵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白相生的尸体、李雪的尸体、疯狂大笑的章安,还有悲痛欲绝的红袖,一股强烈的厌恶和暴戾涌上心头。
“疯子!一群疯子!”
他猛地一跺脚,强大的灵力将脚下的青石板震得粉碎!
“我偏不信这个邪!什么狗屁棋局!什么死路活路!看我不把你这里翻个底朝天!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
独孤靖怒吼着,再也不看庭院中的惨状一眼,转身猛地推开最近的一扇门,冲入了下一个庭院!
紧接着,隔壁庭院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墙壁倒塌、地面碎裂、树木折断的声音不绝于耳!
独孤靖如同暴怒的凶兽,正在毫无保留地发泄着他的怒火和力量,将他看到的一切都轰成齑粉!并且,这毁灭的声音,正快速朝着更远的庭院蔓延开去……
而此刻,在死亡降临的瞬间,白相生身上那枚玄野散人留下的“替命符”,无声无息地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青烟,消散了。
白相生的意识,并未坠入黑暗,而是仿佛穿过了一条充满死寂气息的漫长通道。当他再次“感觉”到自身存在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灰蒙蒙、无边无际、充斥着灰烬和死寂的无垠空间。
归墟!
“主人!”
白相生看到地魉,简首没有一丝好脸色,关键时刻,他永远派不上用场。
地魉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能感受到此地那只大妖的气息了,其修为与境界,还有他身上幽冥诡谲的气息,与怜云城荒山鬼市中的那位大妖,非常接近!他,很有可能也是只统御一方的妖主。”
白相生意识一震:
“你是说,此地……也许就是南孤城附近的鬼市所在?”
“不敢肯定,主人。”
地魉谨慎地回答。
“但此地如此诡异,灵气又如此充沛,附近很有可能存在一座规模不小的鬼市!而且,这种可能性还不小。”
鬼市!
白相生心中瞬间亮起一道光!他立刻想到在怜云城鬼市的经历,那只血狐大妖对地魉的恭敬态度。
“若此地真是那鬼市之主的地盘,地魉,靠你的面子,我们岂不是可以轻松离开?”
“主人,恐怕不行。”
地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地魉作为‘摆渡人’,只是一个职责所在。九天十界,如我这般的存在,数量众多,各司其职。南孤城地界若有鬼市,其掌控者绝非属下负责范围之内的大妖。我的面子……在此地恐怕不好使。”
白相生心中一沉。
“不过……”
地魉话锋一转。
“主人手中,却有一物,乃是通行天下鬼市、令诸妖诸鬼都得卖几分薄面的硬通货!”
白相生精神一振,瞬间明悟:
“银罗鬼币!”
“正是!”
希望之火重新燃起!白相生不再犹豫。
“送我回去!”
意识瞬间回归!
冰冷!剧痛!窒息感!
白相生的意识猛地“清醒”过来,立刻感受到了身体的状况——胸口被断剑刺穿的剧痛依旧存在,呼吸极其微弱困难,身体冰冷僵硬,仿佛被冻在寒冰之中。
更让他惊恐的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着,而且……周围一片黑暗?鼻尖充斥着泥土的腥气?!
他努力扭动身体,透过极其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了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红袖!她手里握着那柄断剑,竟然给白相生挖了个土坑!而且,还在不停的往白相生身上填土!
白相生:“!!!”
他瞬间明白了!红袖以为他真的死了!正在给他挖坑埋了!
他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动,身体却因为重伤和假死的状态僵硬无比。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袖,用那把刚刚“杀死”他的断剑,将冰冷的泥土,一捧又一捧地洒在他的身上、脸上……
泥土渐渐覆盖了他的视线,黑暗彻底降临。
红袖的动作机械而麻木。她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堆。然后,她似乎想找块石头做墓碑。她站起身,在庭院里茫然地转了几圈,最终失望地回到土堆前。
她看着那柄沾满了泥土和血迹的断剑。沉默了片刻,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那冰冷的剑身上,颤抖着写下了一行字:
“南疆小国师白相生之墓”
写完后,她双手捧起断剑,将它深深地插在了土堆的前方。然后,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块白相生送给她的玉佩——那块北极宫的信物玉佩。
她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对着那简陋的土堆,低声呢喃,似乎在说着什么告别的话,但白相生却一句也听不见。
她最后看了一眼坟茔和那把染血的断剑墓碑,擦了下脸颊上的尘土,转身,踉跄着推开一扇门,身影消失在了庭院中。
整个庭院,彻底死寂。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土堆,和一柄染血的断剑墓碑。
白相生被埋在冰冷的泥土下,动弹不得,胸口剧痛,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心中疯狂吐槽:
“这个不靠谱的玄野老道!给的什么破替命符!只替死,不疗伤?!这下是要被活埋了!”
意识再次开始模糊。不行!不能真死在这里!
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赌!赌地魉的推测是对的!赌这方圆十里之内,真的存在一座鬼市!
被埋在土里的白相生,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挪动着自己唯一还能稍微活动的手指。他摸索着,从自己腰间的暗袋里,抠出了三枚银罗鬼币!
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和意志,在幽暗窒息的地下,在意识深处,默念道:
“三魂六魄不入黄泉,世间诸道此刻回头!”
念罢,他猛地“睁开”意识之眼!
同时,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握在指间的三枚鬼币,狠狠向上方那厚重的泥土和冰冷的黑暗,掷了出去!
嗡——!
三枚鬼币脱手的瞬间,仿佛触动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白相生身下的泥土,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一个带着无尽吸扯之力的漩涡,毫无征兆地在他身体下方出现!
嗖!
他整个人,连同覆盖在他身上的泥土,瞬间向下极速坠落!
坠落!无尽的坠落!仿佛坠向九幽深渊!
但诡异的是,预想中的猛烈撞击并未到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摔得粉身碎骨时,下坠之势骤然停止!
噗通!
他感觉自己摔在了一片坚硬但平坦的地面上。
没有尘土飞扬,没有骨头碎裂的剧痛。
白相生猛地睁开眼!
身上的泥土消失了!胸口的剧痛和窒息感也消失了!
他身上的衣服纤尘不染,仿佛刚刚换洗过一般。
他迅速环顾西周。
庭院不见了!高墙不见了!紧闭的门扉不见了!那个埋葬他的土堆和断剑墓碑,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正孤身一人,站在一片白茫茫的、熟悉的浓雾之中!
就在这时——
“呦呦——呦呦——”
一阵清脆、空灵、仿佛来自远古森林深处的鹿鸣声,穿透了浓重的雾气,从身后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白相生立刻转身,望向那鹿鸣传来的方向。
而在他转身之后,周围的白色浓雾,如同被飓风拂过,眨眼间吹散的无隐无踪!
雾气散去,视野迅速变得开阔而清晰。
当白相生看清眼前的景象时,眉头微微一挑,心中陡然畅快无比!
浓雾散尽之处,一座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巨大城池,赫然矗立在他的眼前!
高大的城墙城门洞开,无数形态各异的身影在其中穿梭流动。城楼上悬挂着巨大的、散发着幽幽青光的灯笼,灯笼上绘着奇异的兽纹。喧嚣热闹的市井之声,隔着遥远的距离,仍旧扑面而来!
城门两侧,各写着八个大字。
三魂六魄不入黄泉!
世间诸道此刻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