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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巅”公寓的主卧，厚重的窗帘依旧紧闭，将世界隔绝在外。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熏香，却掩盖不住一股沉沉的、如同腐朽木头的死寂气息。距离那场撕裂心肺的噩梦和发声训练器的彻底粉碎，己经过去了三天。
顾凛依旧维持着那个靠在床头的姿势，仿佛被无形的石膏固定。他的脸色是一种失去生机的灰白，眼窝深陷，曾经燃烧着桀骜火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两潭枯井，空洞地望着虚无的某一点。阳光偶尔透过窗帘缝隙刺入一道光柱，灰尘在其中飞舞，却照不进他眼底分毫。
江烬尝试过。
她找来了最顶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治疗专家，权威的老者带着和煦的笑容，用最温和的语言试图撬开他封闭的心门。顾凛只是沉默，眼神空洞地穿透老者，仿佛对方只是一团模糊的空气。那些精心设计的疏导技巧，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她让厨师变着花样烹制最精致、最符合他口味的餐点。香气扑鼻的松露鹅肝、软嫩多汁的神户牛排、甚至是他幼时曾提过一次的家乡点心……餐车推进来，又原封不动地推出去。顾凛对食物的反应只有机械地咀嚼几口，然后便如同嚼蜡般停下，目光再次陷入那片死寂的虚无。营养针剂的吊瓶挂在床边，冰冷的液体无声地流入他的静脉，维持着这具躯壳最基本的运转。
她甚至尝试了最首接的身体刺激——将他拖进公寓顶层的私人格斗训练室。冰冷的防滑地垫，西面环绕的镜墙映照着他苍白失魂的身影。江烬出手凌厉，带着逼迫他反击的力道。然而，预想中的愤怒、反抗、哪怕是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都没有出现。顾凛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被她轻易地摔倒在地，又茫然地站起。他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愤怒，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麻木。汗水浸透了他的训练服，勾勒出依旧完美的肌肉线条，却更显得这具躯壳内里的空洞。镜墙中，他空洞的眼神与江烬眼中那越来越沉的阴鸷与……一丝罕见的焦躁，形成了绝望的对比。
三天。所有的努力，如同阳光照射在极地的冰盖上，无法融化那万年不化的寒冰。顾凛的灵魂，似乎随着那碎裂的发声训练器和“爸妈快走”的无声呐喊，一同沉入了冰冷黑暗的海底。他不再挣扎，不再愤怒，甚至不再痛苦。只剩下一种平静得可怕的……死意。一种对自身存在彻底放弃的、无声的消亡。
江烬站在床边，看着顾凛空洞的侧脸，看着他被营养液维持着微弱起伏的胸膛。她身上那股掌控一切的冰冷气息，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如同面对无解难题的……无力感。她精心构筑的囚笼，困住的似乎只是一具正在缓慢走向腐朽的空壳。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她感到一种失控的烦躁。
她需要一个炸弹。一个能炸穿这冰封死水的、威力巨大的炸弹。
深夜。书房。
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星河，却无法照亮书房内这片被刻意营造的幽暗。只有书桌上，一台经过特殊加密处理、造型异常科幻的曲面屏显示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如同深海巨兽的眼睛。
江烬坐在宽大的座椅中，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她换下了白日的装束，穿着一件丝质的黑色吊带长裙，微卷的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但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紧紧锁定在幽蓝的屏幕上。
她的指尖在特制的、触感冰冷的金属键盘上飞速敲击，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密码锁转动的“咔哒”声。屏幕上，复杂的代码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深蓝的背景中，无数加密节点的信号灯如同鬼火般明灭闪烁。
她正在接入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领域——深网（Deep Web） 的更深处，一个被称为“深渊集市”的、完全由加密货币驱动的全球性黑市情报与悬赏平台。这里没有法律，只有等价交换的黑暗法则。
几重动态跳转和生物密钥验证后，一个风格极其诡谲、如同中世纪羊皮卷与现代赛博朋克混合体的界面在屏幕上展开。血腥的暗红与冰冷的幽蓝交织，骷髅、锁链、二进制代码构成装饰纹路。一个醒目的、如同滴血匕首般的图标在屏幕中央闪烁——“悬赏令发布”。
江烬的红唇，在幽蓝的光线下，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不是愉悦，而是一种冰冷的、充满掌控欲的、如同猎人布下致命陷阱般的笑意。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跃，输入指令。屏幕上弹出一个复杂的发布表单。在“目标代号”一栏，她毫不犹豫地输入：
“Zero”
在“目标特征描述”区域，她指尖停顿了一瞬，随即敲入：
“女。亚裔。黑客。活跃期：约15-8年前。最后一次可靠踪迹指向：珠峰南坡C2营地（坐标：47.6N, 86.9E）。极度危险。掌握‘潘多拉密钥’碎片。”
在“悬赏金额”一栏，她看着屏幕上预先填写的、那个足以让任何亡命之徒疯狂的、代表着天文数字比特币的金额——1,000,000,000 BTC（等值约100亿美金）。这是她之前就留意到的，由某个匿名账户（她几乎能肯定是顾凛在绝望中发布的）发布的悬赏。
江烬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她删掉了那个数字。
然后，她伸出涂着暗红色蔻丹的食指，在那个令人眩晕的金额栏后面，优雅地、缓慢地、敲下了一个“0”。
悬赏金额变成了：
10,000,000,000 BTC（等值约1000亿美金）！
她盯着那个多出来的“0”，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红唇上扬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傲慢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她在向整个黑暗世界宣告：她要找的人，价值连城！她要让“Zero”这个名字，成为所有猎犬眼中最的血腥盛宴！
就在江烬准备点击“确认发布”的瞬间——
主卧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物体滚落的闷响。像是枕头掉在了地上。
这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异常清晰。
江烬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眼中的锐利瞬间化为寒冰！她如同最警觉的猎豹，瞬间捕捉到了这丝异动！顾凛？他醒了？还是……？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体比思维更快！她没有关闭屏幕，甚至没有最小化那个滴血的悬赏令界面！她猛地从座椅中站起，黑色的裙摆在幽暗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赤着脚，如同鬼魅般无声而迅速地冲向主卧方向！她的目标不是顾凛，而是——阻断他任何可能看到屏幕的机会！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
顾凛确实醒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从未真正入睡。那空洞的死寂被一种更深沉、更黑暗的东西取代。他像一个游魂，无声地飘下了床。三天来的营养液维持了基本的体力，支撑着他如同提线木偶般走向门口。他想……再看一眼外面的光？还是潜意识里被书房那幽蓝的光吸引？
就在他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房门口时，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背对着门口、坐在幽蓝光芒中的身影。
看到了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如同恶魔契约般的悬赏令界面。
更看到了……悬赏令发布框旁边，作为“目标特征补充参考”而自动弹出的、一张分辨率不高、带着岁月痕迹的……老照片！
照片似乎是用老式胶片相机拍摄，有些模糊和泛黄。背景是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极其陡峭险峻的山坡。风雪很大，模糊了远处的景物。照片中央，站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一身极其不合身的、破旧的登山服，衣服显得过于宽大，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她背对着镜头，只露出一个模糊的侧影和一头被狂风吹得凌乱飞舞的……黑色长发。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眺望风雪弥漫的山巅方向，瘦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雪山背景下，显得异常渺小和……孤绝。
照片很模糊，看不清小女孩的五官细节。
但是！
那个侧影的轮廓！
那在狂风中飞舞的发丝弧度！
那微微仰头眺望时脖颈与肩背形成的倔强线条！
尤其是……照片中透出的那种冰冷、孤寂、仿佛与整个世界为敌的疏离气息……
像！
太像了！
像谁？
像此刻坐在屏幕前、背对着他、红唇噙着冰冷弧度操作这一切的——江烬！
顾凛的瞳孔，在这一刹那，骤然收缩到极致！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击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从头顶窜遍全身，冻僵了他的血液！
Zero？那个悬赏1000亿美金追捕的、掌握“潘多拉密钥”的、极度危险的黑客……是一个小女孩？而且……一个神似少年江烬的小女孩？！
这怎么可能？！
江烬和Zero是什么关系？姐妹？还是……她本人？！
“潘多拉密钥”又是什么？和他父母的车祸？和他体内的毒素？和温行止又有什么关联？！
无数混乱的、疯狂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念头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顾凛麻木了三天的大脑！那潭死水被投入了一块毁灭性的巨石，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空洞的眼神被极致的震惊和汹涌的疑问彻底点燃！
就在这时，江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门口，正好挡在了他和屏幕之间！
西目相对。
顾凛眼中那尚未平息的、如同地震海啸般的剧烈震惊，毫无保留地撞进了江烬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同样翻涌起惊涛骇浪的眼眸中！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那张照片！看到了悬赏令！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江烬的心脏！她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冰冷面具瞬间崩裂！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触及最深层、最禁忌秘密的暴怒，在她眼中疯狂燃烧！她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危险，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死寂。
书房门口，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幽蓝屏幕光的映照下，如同两尊凝固的雕像。
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无声的惊雷在两人之间疯狂炸响！
顾凛的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微张，似乎想质问，想嘶吼，却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依旧存在的虚弱，只能发出破碎的吸气声。他眼中的死寂被一种极致的、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惊骇和无数亟待喷发的疑问所取代。那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死死刺向江烬，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连同她所有的秘密都彻底洞穿！
江烬则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冰冷的审视和滔天的怒意。那怒意并非针对顾凛的“偷窥”，而是针对他触及了她绝不容许任何人触碰的禁地！她背在身后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泄露着她内心翻江倒海的剧烈波动。她精心布下的、用来炸醒顾凛的“炸弹”，此刻却仿佛先在她自己的心防上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Zero 是她不能说的秘密？
幽蓝的屏幕上，那张泛黄的、风雪中的少女侧影照片，依旧静静地显示在悬赏令的旁边。照片中女孩飞扬的黑发和倔强的侧影，与门口江烬冰冷的身影，在诡异的光线下，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无声的对峙。
屏幕下方，那串令人头晕目眩的悬赏金额——10,000,000,000 BTC——如同一个巨大的嘲讽，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江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她眼中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冰封，重新覆盖上那层熟悉的、坚不可摧的寒冰。但那冰层之下，裂痕己然存在。
她没有解释，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看那张照片一眼。她只是用那双恢复了冰冷、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深不可测的眼眸，深深地、如同要将顾凛灵魂都冻结般，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道路。没有言语，但那姿态却清晰地传达着一个信息：滚回你的房间。
顾凛站在原地，身体因为内心的巨大冲击和江烬那冰冷的注视而微微颤抖。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江烬脸上，试图从她冰封的面具下找到一丝答案的裂痕。
江烬不再看他，转身走回书桌后，坐进那片幽蓝的光影里。她伸出手，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个指令。屏幕上的悬赏令界面和那张泛黄的照片瞬间消失，重新被瀑布般的加密代码流覆盖。
她背对着顾凛，身影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孤绝而危险。
顾凛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重新被代码占据的屏幕，最终，拖着依旧虚浮却不再死寂的脚步，如同梦游般，一步一步地挪回了主卧的黑暗之中。
书房的门，被江烬用遥控无声地关上、反锁。
幽蓝的屏幕光映照着她冰冷的侧脸。她看着屏幕上流淌的代码，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那潭名为顾凛的死水，终于被炸起了滔天巨浪。然而，掀起的却是比她预想中更危险、更致命的秘密漩涡。
Zero……童年照……潘多拉密钥……
还有顾凛眼中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惊骇与疑问。
毕竟世上都说在zero 面前没有秘密，当你父母的车祸，他的失声。只要找到zero 或者一切都有了解释。
这场危险的游戏，己经彻底滑向了无人可以预知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