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的手指在铜钥匙齿痕间,金箔残片映出"西西库房27号"的字样。这是惊蛰后的第三个雨夜,她裹着母亲改的灰布长衫,怀里揣着顾宇轩留下的《快雪时晴帖》残卷——此刻展开在氙灯下,王羲之的"快然自足"西字竟显现出显微缩印的故宫平面图。
库房铁门锈蚀的纹路里渗着雨水,林悦从书包掏出顾宇轩去年塞给她的铜镇纸。这方刻着"松风煮茗"的紫檀镇纸,原是顾家祠堂供桌上的旧物,此刻却成了开启机关的钥匙。当镇纸嵌入锁孔的刹那,门楣上的"恒通米行"木匾突然翻转,露出半枚铜鹤首。
"鹤鸣于九皋。"林悦轻声念出《诗经》里的句子,铜鹤喙部应声凹陷。她忽然想起顾宇轩曾说,顾家所有机关都与古琴减字谱有关。指尖在鹤首七根羽翎上拂过,按《幽兰》第三段泛音的节奏叩击——徵、羽、宫、商、角、变徵、变宫。
铁锈簌簌掉落,门内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林悦屏住呼吸,闻到了熟悉的松烟墨香——这是顾府书房特有的气息。库房内三十六盏长明灯次第亮起,照见整面墙的紫檀木格,每格都摆着贴有《西清古鉴》编号的青铜器。
"CX-27。"她默念着集装箱编号,目光扫过架上的铜鼎。忽然发现第三排左数第七格的铜爵,器身云雷纹间竟嵌着半枚青玉璜——与她藏在项链坠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当璜佩相触的刹那,整面墙突然翻转。暗格里赫然立着故宫失踪的乾隆御题玉瓮,瓮身《冰嬉赋》的刻痕间,还残留着修补时用的鱼胶痕迹。林悦瞳孔骤缩——这正是母亲上个月在顾府修补的物件。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悦摸到玉瓮底部的机关,铜制的冰裂纹暗格里,藏着本沾着茶渍的账册。翻到"己丑年"那页,顾父的签名与陈掌柜的翡翠扳指特写并列,旁边标注着:"九霄环佩琴腹夹层,雷氏百衲琴腹"。
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林悦转身时,正撞见陈掌柜握着染血的青瓷盏站在月光里,他颈间翡翠扳指映着血珠,与玉瓮底部的扳指印严丝合缝。
"小丫头片子,挺能跑啊。"陈掌柜的笑声混着雨水,"你以为顾家真会让个绣娘女儿活着离开?"他抬手间寒光乍现,林悦本能地将账册塞进玉瓮机关,听着齿轮咬合的轻响。
陈掌柜的匕首擦着她耳畔划过,割断了发绳。林悦借着玉瓮反光,看见他腰间别着的正是顾家祠堂的鎏金钥匙。当第二刀袭来时,她突然想起顾宇轩教的《侠客行》笔法——腕转、肘沉、指弹。沾着松烟墨的铜镇纸破空而出,正中陈掌柜握刀的虎口。
"臭!"陈掌柜的翡翠扳指摔成两半,林悦却注意到断面上竟刻着顾宇轩的生辰八字。她没时间细想,转身冲向通风口,却被他拽住后襟。撕扯间,母亲缝在夹层的密道图飘落,露出西郊别院的暗格标记。
陈掌柜的笑声突然凝固。林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通风口外站着浑身湿透的顾宇轩,他颈间还勒着祠堂的铁链,右手握着半片染血的琴轸——正是林悦此刻攥在掌心的"清徵"。
"放了她。"少年的身影裹着冰碴,左手藏在身后。林悦看见他袖口渗出的血珠,突然想起《五知斋琴谱》里记载的"焦尾琴自救法"——用琴弦割动脉能延缓失血。
陈掌柜的匕首抵住林悦咽喉:"你当顾家真在乎你这条命?"话音未落,顾宇轩藏在身后的手突然扬起,铜制的雁足琴轸破空而至。这枚取自"九霄环佩"的琴轸,此刻成了致命暗器。
林悦只觉脖颈一凉,陈掌柜的匕首当啷落地。少年踉跄着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对方最后的反扑。他后背插着的匕首与林悦胸前的璜佩仅有寸许距离,血珠滴在玉瓮《冰嬉赋》的"悦"字上,洇开千年墨香。
"你怎么......"
"地牢砖缝里的减字谱。"顾宇轩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你绣在屏风上的湘妃竹纹路,是西郊别院密道图。"他忽然剧烈咳嗽,林悦这才发现他左胸缠着浸透草药的绷带——正是她去年送他的墨旱莲香囊。
雨声渐歇时,林悦听见警笛声由远及近。她不知道顾宇轩是如何挣断祠堂锁链,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在暴雨中追踪到这里。此刻少年掌心躺着块烧焦的丝绢,上面用焦尾琴余烬写着:"文物局特勤组己待命"。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库房铁窗时,林悦发现玉瓮机关里的账册不翼而飞。顾宇轩闭着眼睛靠在她肩头,睫毛上凝着血珠,腕间却多了串熟悉的伽楠香珠——正是她七年前在糖画摊捡到的那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