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靠近船舷护栏下方,一大片暗红色出现在傅寒眼中。
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干净的痕迹,狰狞地泼洒在灰白色的甲板上。
那颜色,在远处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刺目得让人心头发紧。
傅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死死盯着那摊血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破旧的风箱。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铁板上,却感觉不到疼。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触碰向那片粘稠的暗红。
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
那残留的温度,像烧红的针,猛地刺进他的神经!
血还是温的!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护栏外翻滚的漆黑海水,仿佛要穿透那无尽深渊。
找到那个被扔下去的人。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瞬间控制了他。
他浑身冰冷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啧啧啧……这失魂落魄的模样……
倒是让我想起前那个码头仓库的晚上了。
你带来的那个姓卫的卧底……
他的骨头被绞肉机一点点碾碎、发出那种……
嘎嘣嘎嘣的声音时……
你的脸上,好像也是这副……
天塌地陷。
痛不欲生的表情。”
这个低沉缓慢,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质询声,悠然地在他身后响起。
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过他耳膜,刺的他脑子生疼。
“我的好学生,傅三爷……这是心疼了?”
傅寒的脊背瞬间绷紧,僵硬得像一块铁板。
那声音,他太熟悉了。
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割着他的伪装。
陈天海!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手指还沾染着那片温热的血污,粘腻的触感像烧红的烙铁。
所有的惊惶、恐惧、滔天的愤怒,在声音入耳的刹那,被一股更强大的、源自本能的冰冷强行镇压下去。
他不能回头,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眼神。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触碰血迹的手指,动作僵硬,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锈死。
沾血的指尖蜷缩起来,紧紧攥进掌心,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冷静。
温热的血沾在掌心,黏腻得令人作呕。
“心疼?”
傅寒开口了,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耐烦的沙哑,像是刚睡醒被吵到。
他慢慢站起身,拖鞋踩在湿冷的甲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他转过身,动作带着点被打扰的慵懒,脸上己经换上了一副被打扰睡眠的阴沉和不耐烦。
甲板顶棚昏暗的灯光下,陈天海就站在几步开外。
他披着一件厚实的黑色呢绒大衣,身形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镜片后锐利得像鹰隼,带着洞悉一切的精明和审视,牢牢钉在傅寒脸上。
他身后,无声无息地立着两个穿着黑衣、面无表情的保镖,像两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师傅说笑了。”
傅寒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僵硬,没有丝毫暖意。
他抬起沾着血污的手,随意地在大腿侧的睡裤上蹭了蹭,留下几道刺目的暗红痕迹,动作粗鲁得像个真正的亡命徒。
“一条不听话的狗而己。
养了几天,刚能闻着点味儿找路,就被人弄死了,晦气。”
他皱着眉,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仿佛在抱怨一件弄脏了衣服的糟心事。
“谁弄死的,我总得知道。
不然底下人还以为我傅寒的规矩是摆设,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动我的人。”
他刻意加重了“我的人”三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暴戾,试图掩盖更深层的东西。
陈天海的目光缓缓扫过傅寒沾着血迹的手,扫过他睡裤上蹭到的暗红,最后落在他脸上。
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里面那颗正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绝不是笑意,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弄。
“哦?你的人?”
陈天海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
“动静是大了点。
梦瑶那丫头,被我惯坏了,性子是急了点。”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在谈论打碎了一只花瓶。
“听说这小丫头片子,之前还黑市对你有点意思,要不是他救了刀疤,怕是那笔几百万的单子又黄了。”
“她?”
傅寒嗤笑一声,声音又冷又硬。
“她自己往枪口上撞,蠢货一个。我傅寒用得着她挡?”
他语气里充满了轻蔑和不屑,仿佛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种拎不清自己斤两、还妄想往上爬的货色,死海里喂鱼,算她走运,省得我亲自动手,脏了我的地盘。”
他一边说,一边烦躁地抓了抓睡乱的头发,动作粗野。
陈天海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锋,在傅寒那张写满桀骜与不耐烦的脸上来回逡巡,像是要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海风卷着冰冷的水汽,吹得他大衣下摆猎猎作响。
“是吗?”
陈天海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像一根无形的探针,缓缓刺入。
“听说条子那边,最近动作不少。
黑市几个中转点,被摸掉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极具压迫感,首刺傅寒眼底。
“寒子,你这次回来,没带什么‘尾巴’吧?
或者说……这尾巴,是不是你自己带进来的?”
“尾巴?”
傅寒猛地抬眼,脸上那股被打扰的不耐瞬间被一种被严重质疑的暴怒取代。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顶到陈天海面前,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侮辱的狂怒:
“师傅!
您这话什么意思?
怀疑我傅寒吃里扒外?!”
他胸膛剧烈起伏,指着脚下那滩刺目的血污。
“我他妈要是条子的人,能让这娘们儿死在这儿?
她知道的那些破事,随便抖落一件,都够条子顺藤摸瓜!
我弄死她还来不及!
还轮得到陈梦瑶那个疯婆娘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