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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莹猛地坐起身，喉咙里还卡着喊“房荆州”的破音，冷汗把睡衣后背洇出一片深色。她环顾西周——熟悉的木质吊顶，床头柜上放着昨晚没喝完的矿泉水，窗外是度假村特有的硫磺味晨雾，确实是他们住的那间木屋。
“我……”她声音发颤，视线在云九晞和阮小仪脸上扫了一圈，“荆州呢？他没回来？”
云九晞递过一杯温水，眉头微蹙：“我们一早去找你俩吃早饭，房哥说你凌晨说想去后山看日出，他在房间等你到七点还没回，才让我们分头找。结果我在观星亭发现你蜷在长椅上，叫不醒，就给你背回来了。”
阮小仪凑过来，语气带着后怕：“莹莹姐你脸色好差，是不是低血糖了？还是昨晚泡温泉着凉了？对了，你刚才梦里一首喊房哥名字，还说什么‘井’‘古籍’的，吓死人了。”
“井？古籍？”周莹捏着水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尖泛白。那些在古井里的挣扎、暗坑中的绿光、黑衣人的刀光……难道全是梦？可手腕上被石头划破的刺痛感那么真实，她下意识撩起袖子，却只看到一片光洁的皮肤。
这时房门被推开，房荆州拿着两串烤玉米走进来，看到她醒了，脸上的焦急松了大半：“醒了？我刚去餐厅给你抢的，知道你爱吃这个。怎么跑观星亭睡着了？我找了快一个小时。”
他走近时，周莹清晰地看到他颈侧没有伤口，袖口也没有打斗的褶皱，和梦里那个满身血污的身影判若两人。可当房荆州把烤玉米递过来时，她注意到他虎口处有一道极浅的红痕——和她昨晚帮他处理温泉池边被碎石划破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我……”周莹张了张嘴，看着房荆州眼底真切的关切，突然说不出话来。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却在触碰到现实的瞬间，像晨雾一样开始消散。
云九晞突然“咦”了一声，从周莹枕头下摸出个东西：“这是什么？刚才没看见啊。”
那是一枚铜铃铛，刻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缠绕的奇异符号，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掌心，没有丝毫震动。
周莹的心脏骤然停跳了半拍。
难道这不是梦？
周莹猛地抓住房荆州的胳膊，声音带着未散的惊惶：“不对！不是我自己要去的！你留了纸条在桌上，说去后山晨雾步道探路，还摘了野樱放我床头，我才去找你的！”
房荆州愣住了，手里的烤玉米差点掉在地上：“留纸条？我什么时候……”他转向云九晞和阮小仪，“你们早上来的时候，看到桌上有纸条吗？”
两人同时摇头。阮小仪回忆道：“没有啊，房哥房间我也进去过，就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你的发绳，别的什么都没有。”
“还有野樱！”周莹急得提高了声音，目光扫向床头，“粉白色的，花瓣上有青绿色的粉末，就插在那个玻璃瓶里——”
她的话音卡在喉咙里。床头空荡荡的，那个昨晚还插着干花的玻璃花瓶，此刻只剩下半瓶清水，水面平静无波。
房荆州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语气带着担忧：“莹莹，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后山根本没有野樱，这个季节开的是山茶花。而且晨雾步道前几天下雨滑坡，早就封了，我怎么可能去那里？”
周莹怔怔地看着他，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滑坡？封路？那她看到的纸条、闻到的野樱香、指尖触到的粉末……难道全是凭空臆想出来的？
云九晞突然指着周莹的枕头：“等等，这是什么？”
众人低头看去，枕头边缘沾着一小片干枯的花瓣，粉白中透着点诡异的青，像极了她“梦”里那枝野樱的颜色。
房荆州伸手拈起花瓣，眉头拧得更紧：“这不是度假村的花……倒像是前山老林里才有的‘雾魂樱’，据说只在凌晨有雾的时候开，碰了会让人头晕发困。”
周莹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雾魂樱？难道是这花瓣让她产生了幻觉？可那枚铜铃铛还在云九晞手里，冰冷的金属触感和上面的符号，绝不是假的。
她看向房荆州虎口那道浅痕，突然想起梦里他被吊在房梁上的样子，喉咙发紧：“你的手……”
房荆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不在意地笑了笑：“哦，刚才摘玉米时被铁架子划了下，小事。怎么了？”
一切都对得上，又好像全不对。周莹攥紧了掌心，那枚铃铛的符号在脑海里愈发清晰——这绝对不是结束。
回到市区的小院里，周莹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盯着茶几上那枚铜铃铛发愣。设计公司的项目邮件堆了三十多封，合伙人的电话打了三通她都没接——温泉村那几天的经历像块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压在她心头，让她连打开电脑的力气都没有。
房荆州把热好的牛奶放在她手边，挨着她坐下：“下午约了心理医生，去聊聊？我查过，应激反应也可能让人反复回想某个场景。”
周莹摇摇头，指尖划过铃铛上的纹路：“不是幻觉。”她从抽屉里翻出个速写本，里面画满了这些天凭记忆复原的符号——古井石壁的、石门的、古籍上的，甚至包括黑衣人袖口若隐若现的徽记，“你看，这些线条太连贯了，幻觉编不出这么细的逻辑。”
正说着，门铃响了。门口站着云九晞，手里拎着个密封袋，脸色严肃：“莹莹，我托学植物的朋友查了那花瓣——根本不是什么雾魂樱，是种早就灭绝的寄生花，学名‘引魂瓣’，古籍里说它能勾连人的记忆碎片。”
阮小仪跟在后面，递过一份打印资料：“还有这个，我查了温泉村所在的那个村子，十年前出过一桩失踪案，一个考古队去考察古遗址，最后只回来一个人，说队友全掉井里了……那口井的位置，就和你梦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周莹捏着那张泛黄的旧新闻截图，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起身翻箱倒柜，从行李箱夹层里摸出样东西——是她离开温泉村时，在观星亭长椅下捡到的半截玉佩，断裂处的纹路，正好能和铜铃铛的符号拼上一角。
公寓窗外的车水马龙依旧喧嚣，可周莹突然觉得，这城市的霓虹再亮，也照不透那些缠在她身上的、来自深山的阴影。
————
房荆州选的画装在半人高的木框里，拆开包装时，周莹正坐在床沿翻心理医生给的情绪日记手册。画布展开的瞬间，她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毯上。
画的是片雾蒙蒙的森林，晨雾里隐约能看见一条蜿蜒的步道，尽头立着座孤零零的亭子——像极了温泉村后山的观星亭，只是亭子里多了个背对画面的人影，轮廓和房荆州有七分像。
“医生说挂点自然风景能缓解焦虑，我看这画色调挺柔和的。”房荆州举着画框比划位置，语气轻松，“你觉得挂在正对面怎么样？躺床上睁眼就能看见，像在度假似的。”
周莹没说话，目光死死盯着画里的亭子。那亭柱的纹路、檐角的缺口，甚至雾气里飘着的几缕粉白色虚影，都和她记忆里那个“梦”开始的地方重合。她突然想起心理医生昨天说的话：“创伤记忆有时会转化为具象符号，藏在日常物件里。”
“这画……哪买的？”她声音有点发紧。
“就小区门口那家画廊啊，老板说是什么老画师的写生稿，库存挺久了。”房荆州己经把画挂好，退后两步打量，“你看，光线打上去，这雾像活的一样。”
夕阳透过窗帘缝隙斜切进来，正好落在画中亭子里的人影上。周莹忽然发现，那人影的手腕处，有一道极淡的青绿色痕迹，像被什么东西勒过——和她在暗坑里看到的、那个古装女人手腕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画框边缘的金属挂钩在墙上轻轻晃了晃，发出细不可闻的“叮”声，像极了那枚铜铃铛的余响。周莹猛地抬头看向房荆州，他正弯腰捡她掉在地上的笔，脖颈处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什么伤痕都没有。
可不知怎么，她总觉得那幅画里的人影，刚刚转了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