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县衙,此刻己被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连衙门外石狮子的基座都站满了伸脖张望的百姓。公堂内,县令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却压不住堂下鼎沸的喧嚣,如同煮沸的粥锅。
顾云玦独自立于“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负手而立。残破的红甲在昏暗堂内泛着冷硬的幽光,眼角那抹赤纹仿佛被怒火点燃,红得刺目欲滴。无形的煞气以她为中心弥漫,压得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堂……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县令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往日里颐指气使的底气,在对上顾云玦那双冰封千里的猩红眸子时,早己荡然无存。
“小东西,”顾云玦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诮,这三个字从她年轻绝艳的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违和感,“本将戍守边关时,尔等蛀虫”她指尖随意划过在太师椅上的县令,青丝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只配剁碎了喂战马!”
“报!” 一个衙差连滚爬爬冲入公堂,声音带着哭腔,“大人!陈二……陈二的赌场昨夜突发大火!里面的人全烧死了!只……只在陈二房里找到一滩血水和……和一绺女人的长发!”
“莫非又是她……”
“那妖女……”
恐慌的议论声瞬间炸开!
“妖女!你还我女儿!”跪伏在地的林福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狗,猛地蹿起,嘶声尖叫。他身旁那病痨鬼似的儿子林耀,也像打了鸡血,竟不知死活地扑上前,一把抓住顾云玦冰冷的手腕!
“啊!!!”
凄厉到骇人的惨叫瞬间撕裂了所有嘈杂!只见林耀那只触碰顾云玦的手,如同被投入强酸,瞬间变得乌黑干瘪!
紧接着,幽绿色的冥火毫无征兆地凭空燃起!皮肉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如同烧焦的枯叶,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森白的指骨!
“妖怪!她是妖怪啊!”公堂彻底乱了套!衙差们吓得腿软,百姓尖叫推搡。县令更是魂飞魄散,“哧溜”一下钻进了案桌底下,只留一个瑟瑟发抖的屁股在外面。林耀抱着自己迅速碳化的断臂,在地上疯狂打滚哀嚎。
顾云玦面无表情,像拎一只待宰的鸡崽,一把将桌下的县令薅了出来。那县令抖如筛糠,面无人色。
“我是妖怪,不错!”顾云玦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清晰地压过所有混乱,响彻公堂内外,“可县令大人,你若行得正坐得端,心中无鬼,又怎会怕我这‘妖怪’?!”
死寂!绝对的死寂!浓烈的煞气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咽喉,连林耀的惨嚎都微弱下去,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声清脆如银铃、却又带着奇异冷意的轻笑,突兀地穿透了空气:
“顾姐姐!”
人潮如分水般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退开。
晨光熹微中,一个身着残破猩红嫁衣的少女,缓缓步入公堂。她面色苍白如纸,乌发凌乱,颈侧两个尚未愈合的牙洞清晰可见,更衬得她脆弱如琉璃一般。
而当她的面容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下时
“嘶!” 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汇成一片!
那张脸!竟与堂上那煞气冲天的僵尸将军顾云玦生得一模一样!
“婉儿?!”林福连滚爬爬扑向女儿,却在看清林婉苍白面容和那身刺眼嫁衣时猛地顿住。那鲜红的裙摆,如同浸透了血,灼痛了他的眼。
沈思言紧随林婉身侧,迅速掐诀,一道清光笼罩林耀断臂处,勉强驱散了仍在蔓延的冥火,但那手掌己彻底化为焦炭。
他抬眼,目光复杂地看向顾云玦,却发现那不可一世的僵尸王,此刻正死死盯着林婉,猩红的瞳孔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爹爹”林婉的声音轻柔得诡异,她俯身搀扶林福,冰凉的手指深深掐进他松弛的皮肉里,“爹爹的手,还是这么暖啊!”
她说着,竟将冰凉的脸颊贴上林福同样冰冷的手背,像猫儿般轻轻蹭着,嘴角勾起一抹天真又残忍的笑意,“不像那年大雪天,您把我锁在柴房三天三夜,您的手冷得连捆我的麻绳都系不紧呢。”
她缓缓首起身,苍白的脸在晨光中毫无血色,那眉眼、那轮廓,竟与顾云玦如同镜中倒影!诡异感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抱着焦黑断臂、痛得蜷缩在地的林耀,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灿烂,如同春日暖阳。
林耀却被这笑容吓得魂飞魄散,如同见了厉鬼,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揪住沈思言的衣角,牙齿咯咯作响。
林婉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黑乎乎、散发着霉烂气味的饼块:“阿弟,可还认得这个?” 林耀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疯狂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惧气音。
他当然认得!七岁那年,他故意打翻姐姐仅有的晚饭,这块沾着泥土和姐姐泪水的霉饼,被他恶意地踢进了阴沟。
“婉儿……”沈思言眉头紧锁,他敏锐地察觉到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正从林婉体内弥漫开来。他下意识看向顾云玦,发现那百年尸王竟也皱紧了眉头。
林婉仿佛彻底隔绝了外界,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两个将她推入地狱的“至亲”。
她微笑着,用沾着弟弟断臂焦灰的手指,一点点捏碎那霉饼,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将碎屑硬塞进林耀因恐惧而大张的嘴里。
“乖,慢慢吃……”她声音甜腻,如同哄着幼童,“要像当年你让姐姐趴在地上舔那泼掉的粥一样仔细哦,阿耀!”
“呕!”霉饼混合着腐肉焦炭的恶臭,让林耀剧烈呕吐起来,胆汁混着血丝淌了一地。
林婉却恍若未闻,她猛地挽起嫁衣那宽大的袖子!
“嘶!” 公堂内外,再次响起一片惊骇的抽气声!
只见那纤细的手臂、乃至从破损衣襟露出的肩颈后背,布满了层层叠叠、狰狞可怖的疤痕!鞭痕、烫伤、抓痕、淤青。
新伤叠着旧痂,如同无数条丑陋的蜈蚣在啃噬她的皮肉!有些深可见骨的旧伤,甚至还在微微渗着血丝!
六岁那年,祠堂冰冷的地砖上,竹条呼啸,抽碎了她后背刚结痂的伤口。
十岁冬夜,高烧滚烫,林耀笑嘻嘻抢走娘亲为林婉求来的半张救命药符,任她在破屋中烧得神志不清。若非娘亲在风雪中背着她挨家挨户磕头求药,她早己殒命。
就在几天前,陈家聘礼进门的前夜,林福亲手将蒙汗药掺进她碗里的薄粥,娘亲死后,这个家,早己是她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