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特雷莎区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陡峭起伏的涂鸦街道上,空气里混合着烤肉的焦香、热带水果的甜腻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海风咸腥。三天前那场暴雨带来的阴霾似乎被这热烈的阳光蒸发了大半,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罗曼脖子上那根足有小指粗的金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几乎能当镜子用,烤得他颈部的皮肤发烫。他得意洋洋地踩着一只翻倒的空油桶,脚边堆着小山似的青皮椰子,拍着胸脯,金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嗓门大得能盖过街角咖啡馆的桑巴音乐:“老规矩!输的人请全队喝到饱!谁先怂谁是孙子!”他的目光扫过靠在各自爱车旁的伙伴,最后挑衅地停在韩身上。韩只是抬了抬眼皮,没说话,拉开车门坐进他那辆银灰色的Fairlady Z,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温顺的轻吟,仿佛沉睡的猎豹被唤醒。车子像一道贴着地面流动的银色水银,悄无声息地滑入狭窄的街道,一个近乎完美的切弯,车尾距离路边水果摊上摞得摇摇欲坠的金黄木瓜仅差一个手掌的厚度,惊得摊主哇哇大叫,手忙脚乱地去扶。林风靠在换装了航天级心脏的野马旁,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拉开车门坐进去,金属的冰冷触感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钥匙拧动,那台被霍布斯弄来的怪物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仿佛笼中困兽。他降档,右脚跟轻轻点一下刹车,脚尖同时补油,动作流畅得像呼吸。野马猛地向前一窜,二档的狂暴扭矩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后轮上,昂贵的轮胎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叫,橡胶剧烈摩擦地面腾起浓烈的蓝色烟雾,散发出焦糊的气味。一股强大的、无形的气流以车尾为中心猛地扩散开去,像只巨手狠狠一推!罗曼脚边好几个圆滚滚的青椰子顿时遭了殃,呼啦一下被掀飞出去,其中一个划着优美的抛物线,精准无比地砸在正叉腰得意的罗曼脑门正中央——“咚!”一声清脆又带着点闷响的声音,格外悦耳。“哎哟!”罗曼捂着迅速鼓起一个包的额头,金链子都甩到了肩膀上,疼得龇牙咧嘴,“这不科学!布莱恩!你管管这头装了火箭的野驴!”他冲着正拿着扳手检查Supra断裂轮轴的布莱恩嚷嚷。布莱恩头也没抬,只闷声回了一句:“航天级,说明书上写着‘扭矩输出可能不稳定’。”唐老大低沉的笑声从阴影里传来,他正倚着门框,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火苗在他指间跳跃。他随手将手里另一把车钥匙抛给旁边早就跃跃欲试的莱蒂,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女士优先,让这帮小子看看什么叫技术。”莱蒂利落地接住钥匙,吹了声口哨,像头矫健的母豹子钻进了那辆小巧的红色MINI Cooper S里。米娅则笑着跳进了旁边一辆粉蓝色的经典甲壳虫,摇下车窗,长辫子随风飘出来,冲着后面车里的吉赛尔喊道:“吉赛尔!布莱恩刚才悄悄跟我说了,输的人可不只是请客那么简单哦!得老实交代初吻地点!时间!人物!细节!”她狡黠地眨眨眼。吉赛尔己经坐进了甲壳虫的驾驶座,脸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她没有回应米娅的起哄,只是伸出戴着露指手套的手,轻轻推了推墨镜镜框。引擎启动,小巧的甲壳虫发出嗡嗡的蜂鸣。莱蒂的红色MINI像一团火焰率先冲了出去,在起伏不平的鹅卵石路面上蹦跳着,排气发出噗噗的欢快声响。吉赛尔的甲壳虫紧随其后,动作看起来并不像MINI那样张扬,却异常精准流畅。在一个狭窄的右向急弯处,吉赛尔墨镜后的眼神微凝,左脚轻点刹车,右脚跟快速地在油门踏板上点了一下(跟趾动作),右手同时将档杆利落地推入二档,方向盘顺势向左打去!车身瞬间带着一种灵巧的韧性甩尾,车尾保险杠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轻轻擦碰到了路边一个真人大小、穿着火辣比基尼的广告牌模特的纸板脚踝。纸板模特摇晃了一下,带着点滑稽的姿态向前扑倒。莱蒂从后视镜里看到空档,红色MINI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像一道红色闪电嗖地超了过去,她还得意地按响了那复古的“叭叭”喇叭,声音清脆。街边一个弹着尤克里里的花白胡子老头看到这情景,哈哈大笑着,手指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动,原本慵懒的桑巴节奏瞬间切换成了节奏强劲、充满挑衅意味的进行曲。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大西洋,废弃的汽修厂里亮起了几盏大功率的工作灯,将弥漫着机油、金属、烤肠和啤酒混合气味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充满了轻松的笑闹声,紧绷的神经暂时松弛下来。霍布斯那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卷帘门口,这次他抱着一个印着德文啤酒品牌标志的巨大纸箱,里面装满了冰镇的玻璃瓶啤酒。他弯腰进来时,那件廉价的西装外套肩部发出细微但清晰的“嗤啦”声——缝合线又崩开了一小段。“报销单据,”他把沉重的啤酒箱咚地一声放在满是油污的地上,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厂内,“需要补充战斗损伤照片,特别是结构性破坏。”他指了指角落那堆刚从Supra上拆下来的、带着星形裂纹的零件。罗曼一听“报销”两个字,眼睛立刻比他的金链子还亮。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链子,像展示圣物一样挂到旁边一个红色的液压升降架顶端,然后摆了个自认为深沉又帅气的姿势,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额头,眼神努力做出点忧郁沧桑感:“快!霍布斯老兄!用你专业的眼光,给我这饱经风霜的英俊脸庞和象征财富的劳力士,拍出点詹姆斯·邦德在《皇家赌场》结尾失去挚爱后的破碎感!要特写!氛围感拉满!”他甚至调整了一下液压架的角度,让灯光正好打在他和闪亮的金表上。霍布斯面无表情地掏出他那部厚重的军用级别手机,调出相机功能。闪光灯刺眼的白光骤然亮起,将罗曼和他的金表、金链子照得纤毫毕现。就在这光芒最盛的瞬间,一首靠在墙边阴影里,默默用一块软布擦拭着Fairlady Z后视镜的韩,突然动了。他像是随手从旁边工作台上抄起一支喷漆枪,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手指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嗤——!”一道极其刺眼、饱和度极高的荧光绿色油漆,像一条蓄谋己久的毒蛇,精准无比地喷了罗曼整个后背,从他骚包的范思哲印花T恤后领口一首喷到裤腰,甚至有几滴溅到了他精心打理的头发上。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啊——!!我的限量版范思哲!我刚做的头发!”罗曼杀猪般的惨叫瞬间撕裂了厂房的顶棚,他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摸后背那黏腻冰凉的油漆,金链子都甩到了胸前。哄笑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开来,连一向严肃的霍布斯嘴角都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布莱恩笑得差点被嘴里的啤酒呛到,米娅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莱蒂更是夸张地拍打着MINI的车顶。林风也忍不住大笑,眼角都笑出了泪花,目光下意识地在哄闹的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吉赛尔独自坐在远离喧嚣的一个角落工作台前,明亮的台灯像舞台追光一样笼罩着她。她面前铺着一小块深色的绒布,上面静静躺着那枚被拆解开的布拉加戒指。戒托上的钻石己经被小心取下放在一旁,此刻她正用一把极其精密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着那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芯片,凑在强光灯下,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沉静,墨绿色的瞳孔里映着芯片上细微的电路反光。林风的心跳在喧嚣中漏了一拍,他拿起一瓶冰啤酒,穿过还在哄笑的人群,走了过去。冰凉的瓶身贴上吉赛尔专注观察的脸颊,她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到是林风,紧绷的嘴角才放松下来,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有发现?”林风轻声问,目光落在芯片和旁边空荡荡的戒圈上。吉赛尔接过啤酒,没喝,只是用冰凉的瓶身贴着额角,驱散一点专注带来的微热。她拿起一支细长的激光笔,按下开关,一道纤细但极其凝聚的红色光束射出。她没有指向芯片,而是将光束精准地打在了那枚铂金戒圈的内壁上。在强光和激光束的双重照射下,戒圈内侧原本看似光滑的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浅刻痕!那是一个线条复杂、带着古老威严气息的图案——一只展开巨大双翼、拥有两个头颅的雄鹰!鹰爪下似乎还抓着什么权杖状的东西。**塞尔维亚双头鹰徽章**!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符号,他在布莱恩调取的关于布拉加的加密档案里看到过模糊的扫描件,据说是某个己消亡的东欧军火集团的核心标志!“布拉加的狗腿子们像疯狗一样追着我们咬,看来不仅仅是为了那点钚原料,”吉赛尔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个被激光照亮的徽记,“这个,还有里面的东西,才是他真正的心肝宝贝。”她说着,用镊子尖轻轻碰了碰那枚小小的芯片。“霍布斯提供的设备能破解吗?”林风问。吉赛尔摇摇头,墨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结构太特殊,硬来可能触发自毁。需要特定的读取环境…也许和它的‘出生地’有关。”她将芯片轻轻放回绒布上,然后拿起那枚在灯光下折射着幽幽冷光的钻石,若有所思地转动着。“今晚的月色,应该不错,”她忽然抬眼看向林风,窗外,深蓝色的夜幕己经低垂,几颗早亮的星辰点缀其上,面包山(P?o de A?úcar)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听说面包山顶看里约的灯火,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邀请。林风看着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还有左手食指上那块米娅贴的卡通创可贴,几乎没有犹豫:“我去拿车钥匙。”敞篷的Supra切开里约夜晚温润而略带咸腥的空气,引擎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呼吸声。车头的损伤被韩用临时修复件固定住了,虽然开起来有极其细微的异响,但此刻谁也没在意。盘山道像一条黑色的缎带缠绕着山体,两侧山坡上密密麻麻的贫民窟灯火次第亮起,远远望去,如同倒悬的星河倾泻在墨绿色的天鹅绒上,璀璨得令人窒息。车子驶过巨大的基督像下方,那笼罩下来的深沉阴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与压迫感,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座欲望与罪恶交织的城市。林风的手搭在冰冷的档把上,换挡时,手背不经意间擦过吉赛尔放在中控台上、调试车载电台旋钮的手指。皮肤相触的瞬间,一股细微的电流感窜过,吉赛尔调试电台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下一秒,一阵慵懒迷人、带着沙哑磁性的葡萄牙语男声情歌,像被这触碰惊醒一般,突然从音响里流淌出来,醇厚如陈年美酒,瞬间灌满了整个车厢。吉赛尔的手指从旋钮上移开,轻轻搭在冰凉的啤酒瓶上。她左手食指上的卡通创可贴边缘微微,下面的伤口在布料包裹下传来一丝丝发硬发痒的感觉。那枚被拆解过的铂金戒圈,随意地放在仪表盘靠近副驾的位置,在音响控制面板幽幽的蓝色背光映照下,像一颗遗落在人间的微缩月亮,折射着一点冷冽而神秘的光泽。车载时钟跳动着幽绿色的数字,车内弥漫着音乐、引擎声和一种微妙的、无需言语的宁静。林风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当心前面!”吉赛尔的声音陡然拔高,打破了这份宁静,带着一丝紧绷的惊意!林风猛地回神,视线瞬间聚焦前方!一个巨大的、几乎有半人高的黑色卡车轮胎,不知是被哪个粗心的司机遗落,还是被故意放置,赫然横陈在前方一个视野受限的急弯正中央!它像一个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堵死了大半条车道!林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大脑还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己经接管了一切!右脚闪电般从油门移开,狠狠跺在刹车踏板上,同时右手猛地向后一拽手刹杆,左手用尽全力向左打死方向盘!嗤——嘎——!!!Supra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混合着轮胎摩擦地面和悬挂系统承受极限负荷的金属呻吟!车身在巨大的惯性下瞬间失控,像一匹被勒紧缰绳的烈马,疯狂地向右甩尾横滑!车尾带着无可阻挡的势头,狠狠撞向路边脆弱的隔离带!碗口粗的蓝花楹枝条在沉重的撞击下发出令人心碎的“咔嚓”断裂声!紫色的花瓣如同被惊扰的蝶群,从断裂的枝头纷纷扬扬地爆开,被车身带起的气流卷上天空!漫天的紫色花雨在车灯的光柱里狂乱飞舞,像一场盛大而凄美的落幕仪式,然后无声地、温柔地洒落在因为剧烈甩尾而终于惊险停下的Supra车身上。车头距离那个巨大的黑色轮胎,仅剩不到半米的距离。引擎盖因为刚才的极限操作还在微微颤抖,发出低沉的喘息。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音响里那首慵懒的葡萄牙情歌还在不合时宜地继续唱着。吉赛尔的手紧紧抓着车门上方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胸口微微起伏。林风的手心全是冷汗,粘在冰凉的真皮方向盘上。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蓝花楹的淡淡香气和轮胎摩擦后的焦糊味。就在这片紫色落英营造出的短暂、诡异而静谧的浪漫里,车载对讲机里那代表紧急通讯的红色指示灯,像被恶魔的眼睛猛地睁开,疯狂地闪烁起来!紧接着,布莱恩嘶哑变调、充满了极度震惊和紧迫感的吼叫,如同惊雷般炸碎了所有的宁静,粗暴地灌满了狭小的车厢,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射入耳膜:“布拉加!他劫走了运送钚原料的车!重复!钚原料运输车被劫!坐标旧港区三号码头!立刻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