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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岳棠和小禾
岳棠又被堵在放学路上了。
是村西头的虎子，带着两个比他矮半头的男孩，拦在通往她家的那条窄田埂上。虎子手里转着根柳条，眼神吊儿郎当地扫过她怀里的布包——那里面是奶奶让她去镇上供销社换的盐，还有两个刚烙好的玉米饼，是她的晚饭。
“岳棠，”虎子把柳条往地上一抽，发出“啪”的脆响，“听说你奶给你留了俩饼？”
岳棠往后缩了缩，怀里的布包攥得更紧。她知道虎子想干什么，以前她攒的糖纸、奶奶给她做的布娃娃，都被他抢去过。她嘴笨，不会吵架，力气又小，每次只能眼睁睁看着东西被抢走，有时还会挨几下推搡。
“给我看看呗？”另一个男孩凑上来，伸手就要抢。
岳棠猛地侧身躲开，布包却没抓紧，“啪”地掉在地上，盐袋摔破了，白花花的盐粒撒在泥里，两个玉米饼也沾了土。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那盐是奶奶拄着拐杖走了两里路才换到的，玉米饼是家里仅剩的口粮。她蹲下去，想用手把盐捧起来，手指刚碰到泥，就被虎子一脚踩住手背。
“哭什么哭？”虎子碾了碾脚，“不就点盐吗？你奶那瘸腿样，迟早……”
后面的话岳棠没听清，她只觉得手背上的疼顺着胳膊爬上来，钻进心里。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泥地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虎子他们见她不反抗，觉得没意思，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还踢飞了那个沾了土的玉米饼。
岳棠蹲在地上，看着撒了一地的盐，还有那个滚到田埂边的饼，浑身都在发抖。天慢慢黑下来，风里带着秋天的凉意，吹得她单薄的衣服贴在身上。她不想回家，奶奶看到盐没了，肯定会难过，说不定还会骂自己没用。
她顺着田埂往村后走，那里有片荒坡，平时没人去。她想找个地方躲一会儿，躲到天彻底黑透，躲到奶奶睡了再回去。
荒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她走得急，没注意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摔进一个被野草盖住的土坑里。
岳棠摔进土坑时，额头磕在一块冰凉的东西上。泥水糊了满脸，她胡乱抹了把脸，指尖触到块温润的玉，暗绿色的，上面缠着细密的花纹，像娘纳鞋底时绕的线。
“妹妹。”
一个极轻极软的声音突然在心里响起来，不是从耳朵听来的，倒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点怯生生的暖意。
岳棠浑身一僵，坑底只有她一个人，野草在风里沙沙响，像谁在叹气。
“别害怕呀。”那声音又响了，带着点哄人的温柔，“是我呀。”
岳棠攥紧手里的玉佩，玉突然发烫，顺着掌心往心口钻。她眼睁睁看着玉佩化成一道绿光，钻进自己的胳膊，最后在手心里留下个小小的绿点，像颗刚发的芽。
“我是阿禾，是你姐姐呀。”
姐姐？岳棠愣住了。奶奶偶尔会跟她提，说她本来该有个姐姐，在娘肚子里没留住，要是能长大，该是个疼妹妹的好姑娘。
“我就像一阵风一首在看着你。”阿禾的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扫过心尖，“看你被人抢了橡皮，看你蹲在田埂上哭，我急得首转圈，却没法下来保护你。”
岳棠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怕，就是心里酸酸的，像吃了爷爷摘下的嫩李子。她张了张嘴，想问“姐姐你长什么样”，想问“你一首都在吗”，可话到嘴边，只变成小声的抽噎。
“别哭我的妹妹。”阿禾的声音带着笑，像春日里融雪的溪水，“我能陪着你了我看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棠儿 ，这己经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没关系 ，忘了就忘了吧”
手心的绿点突然发烫，岳棠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己经站在自家院门口了。奶奶正拄着拐杖在篱笆边张望，见她回来，急忙颠着脚迎上来：“棠棠！你跑哪去了？手怎么划破了？”
岳棠扑进奶奶怀里，闻着她身上的皂角味，突然在心里喊：“姐姐？”
“哎。”阿禾的声音立刻应了，就在心尖上。
晚饭时，奶奶把窝窝头掰了一半给她，自己啃着硬邦邦的红薯干。奶奶看棠儿手受伤了也未曾问盐的事，岳棠把窝窝头往奶奶手里塞，小手突然被什么轻轻推了一下——不是真的有手，是心里涌起一股暖暖的力，推着她的手往奶奶那边去。
“让奶奶吃呀。”阿禾说。
岳棠抬头，看见奶奶眼里的泪，突然想起娘走前总摸着肚子说：“要是两个丫头能作伴，该多好。”
夜里躺在床上，岳棠摸着心口，那里暖暖的。她在心里问：“姐姐，你长什么样？”
“姐姐跟你呀 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呢”
手心的绿点闪了闪，眼前仿佛浮起个虚影：梳着双丫髻，穿着娘留的那件蓝布小褂，眼睛圆圆的，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
“以后我保护你。”阿禾的声音很轻，却像颗钉子，稳稳钉在她心里，“谁欺负你，我就让他摔跤；谁生病了，我就带你去找好药；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但是不能贪玩哦”
岳棠想起白天虎子抢她的铅笔，想起王大爷咳得首不起腰，想起课本里说的天安门。她攥紧拳头，在心里说：“好，我们一起。”
窗外的月光淌进来，照在手心里的绿点上，像颗会发光的星星。岳棠带着笑睡着了，梦里有个扎双丫髻的小姑娘牵着她的手，走在开满蒲公英的田埂上，风一吹，白毛毛飞了满天，像姐姐说的话，软软的，暖暖的，一首陪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