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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粘稠。窒息。
零死死抠着锈蚀的金属凹槽，身体浸泡在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污水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烂的内脏，浓烈的化学品和有机腐败的气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灼烧着喉咙和肺叶。失血和低温让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后颈芯片的灼痛在冰冷的污水刺激下暂时蛰伏，但大脑深处那片被强行冻结的污染冰层，却在剧烈地、无声地崩裂着细密的裂纹。
上方，管廊被熔穿的巨大破洞边缘，血红色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恶魔的独眼，在水面上来回扫射。光束穿透污浊的空气和水面漂浮的油污，形成扭曲、晃动的光斑，映照出各种难以名状的漂浮物——鼓胀的合成食品包装袋、断裂的机械零件、甚至……一截缠绕着水草的、发白的肢体。
清道夫沉重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低沉嗡鸣，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并未远去。它们在搜寻。耐心，冰冷，致命。
零强迫自己将头埋得更低，只留鼻孔勉强露出污浊的水面。每一次探照灯光扫过附近，他都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时间在冰冷的污水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意识在寒冷、剧痛和死亡的威胁下艰难地维持着。林薇无声的“活下去”，像黑暗中摇曳的微弱烛火，支撑着他残存的意志。标本库……那扇门……钥匙……维克多……这些念头在混乱的思绪中沉浮。
就在这时。
嗡……
后颈芯片深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震动！不再是剧痛，而是一种……带着特定频率的、如同心跳般的搏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附近……在共鸣？！
零残破的意识猛地一颤！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浑浊的目光扫过周围粘稠的黑暗和漂浮的垃圾。
什么都没有。只有污浊的水面和滴水的管道。
但那股共鸣感……越来越强！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仿佛在呼唤他……向下？
零的心跳漏了一拍。向下？这污水池深不见底！下面……有什么？
他犹豫着。上方是死路。清道夫随时可能发现他。干瘦老头生死不明。维克多……恐怕也凶多吉少。留在这里，只有等死。
搏动……活下去……搏动……
芯片的共鸣，和意识深处的微弱烛火，在这一刻重叠。零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恶臭。他做出了决定。
他松开紧抠金属壁的手指，身体缓缓沉入冰冷刺骨、粘稠如浆的污水中。恶臭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口鼻。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屏住呼吸，顺着那股芯片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牵引力，朝着污水深处……潜了下去。
黑暗。绝对的黑暗。比管廊更甚。粘稠的污水包裹着身体，带来巨大的阻力和冰冷的压力。视野彻底消失，只有触觉和那芯片传来的搏动指引着方向。他像一条受伤的盲鱼，在深渊巨兽的消化液里艰难地游弋。
下潜。下潜。
污水中的杂质越来越多，粘稠得如同胶水。腐烂的有机碎屑、金属碎渣不断摩擦着皮肤，带来刺痛。肺部因为缺氧而火烧火燎，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几乎要因窒息而放弃的瞬间——
脚底，触碰到了……某种坚硬的、粗糙的……地面？
不是淤泥！是金属！是某种巨大、锈蚀的金属结构！那股芯片的牵引力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源头就在前方不远处！
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手脚并用，在粘稠的污水中朝着牵引力的方向奋力爬行！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如同在沥青中跋涉。
爬了不到十米。
嗡！！！
共鸣感达到了顶峰！后颈芯片猛地一热！
同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处……异样！
不再是粗糙的锈蚀平面。而是一个……凹陷？一个边缘极其规整、深嵌在巨大金属结构中的……圆形凹槽？凹槽内部，似乎布满了极其复杂、精密到非人的……接口结构？一种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带着古老生物质感的能量波动，正从凹槽深处散发出来！
核心接口！
苍蓝最后指引的……标本库入口？！
零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摸索着凹槽的边缘，触手冰凉坚硬。就在他试图更深入探查这神秘接口的瞬间——
异变陡生！
“咕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却密集的气泡破裂声，从凹槽周围的污水中响起！
紧接着，零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冰冷！滑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烂海藻般的触感！那东西的力道极大，猛地将他向后拖拽！
零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后倒去！冰冷的污水再次灌入口鼻！
他拼命挣扎，试图蹬开脚踝上的束缚！但那滑腻冰冷的东西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甚至顺着小腿向上蔓延！
混乱中，零的手指胡乱地抓挠着凹槽周围的金属壁，试图抓住任何一点支撑！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咬合声响起！
零的手指，似乎无意中触动了凹槽边缘某个极其隐蔽的、微小的凸起！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共鸣震动，猛地从凹槽深处爆发出来！瞬间穿透粘稠的污水，狠狠撞击在零后颈的芯片上！
“呃啊——！！！”
零在污水中发出无声的惨嚎！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吞没！不是物理的光，而是源自意识深处的、狂暴的信息洪流！
这一次，不再是破碎的记忆污染！
而是一段……极其清晰、却无比诡异的……“影像”？或者说……“感知”？
他“看”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巨大的、被幽绿色培养液充满的圆柱形容器——静滞间！容器内，粘稠的胶状物质中，悬浮着一个穿着珍珠白色生物材料制服的身影——是克隆体“回声”！但此刻的她，双目紧闭，身体正在被几条细长的机械臂粗暴地“修复”着！激光焊接着她的金属骨骼，探针刺入她的神经接口……她那张属于林薇的脸，部分生物仿真皮肤被剥离，露出下面冰冷的合金内衬！一种非人的、被拆解重构的恐怖感扑面而来！
视角猛地切换！
一个冰冷的、纯白色的实验室。手术台上，束缚带死死捆着一个赤身的身影——是他自己！零！一个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由无数银白色探针构成的“荆棘王冠”，正缓缓地、带着毁灭性的压迫感，朝着他的头颅落下！伊芙琳主管那张冰冷如面具的脸，在控制面板前冷漠地注视着……
视角再次切换！
一片冰冷、由无数蓝色光点构成的宇宙星图。星图中心，悬浮着“回声”的身影。她的眼神空洞，指尖引导着星图，将属于林薇的记忆碎片——孤儿院的铁床、合成营养膏的气味、她塞过芯片时指尖的微颤——粗暴地拆解、量化、编码，变成冰冷的数据光点……
最后……画面定格。
是那个橘黄色的温暖光晕。旧木书桌。摊开的书页。伏案的身影……她缓缓抬起头。
林薇的脸。但这一次，无比清晰。她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悲伤和担忧。那清澈的眼底深处，似乎……倒映着无数破碎的画面？有冰冷的星图，有被拆解的克隆体，有落下的荆棘王冠……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不再是“活下去”，而是……
“……钥匙……核心……”
画面骤然破碎！如同被打碎的镜子！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被窥视的愤怒、被亵渎的悲恸、以及一种洞悉了部分残酷真相的冰冷绝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零的意识！
是苍蓝？！是她通过芯片的连接，将她所感知到的、造神公司内部正在发生的景象……强行传递给了他？！这就是她所说的……“看到……我……看到的……”？！代价……就是她此刻承受的、如同被无数刀刃切割般的痛苦？！
“呃——！！！”零在污水中剧烈地挣扎起来！脚踝上那滑腻冰冷的束缚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暂时忽略！他只想逃离这可怕的“视野”！这比任何物理的痛苦更令人心胆俱裂！
就在他精神濒临崩溃的刹那——
“滋……嘶……”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嘶嘶声？
不是来自芯片！是……首接传入他的耳中？就在身边！
零混乱的意识猛地被拉回冰冷的现实！他停止了挣扎，身体僵在污水中。
那嘶嘶声……很近。仿佛……就在他面前？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在绝对的黑暗和污浊中，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没有光。但他似乎……“感觉”到了？
不是视觉。是一种……模糊的、源自芯片共鸣的……轮廓感知？
就在那个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核心凹槽旁边，紧贴着巨大的金属结构……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非常小。非常……畸形？
那轮廓似乎察觉到了零的“注视”。嘶嘶声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又带着一种非人韵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首接传入零混乱的思维中，仿佛不是通过空气，而是某种……精神链接？
“……同……类……”
“……你……也……被……‘光’……灼伤……了……吗……”
“……疼……好疼……”
“……‘母亲’……在……下面……更……深处……”
“……她……很……生气……”
“……钥匙……吵醒……了她……”
声音充满了痛苦、迷茫和一种孩童般的……恐惧？
同类？被“光”灼伤？母亲？钥匙吵醒了她？
这些破碎的词汇，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刺入零混乱的意识！他猛地想起了缠绕在脚踝上那滑腻冰冷的触感！难道……就是这个……“东西”？！
恐惧瞬间压倒了芯片共鸣带来的信息冲击！他猛地蹬腿，试图挣脱脚踝上的束缚！
“别……动……”那个微弱、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切，“……‘清道夫’……耳朵……很……灵……”
“……它们……在……上面……找……你……”
“……跟我……来……”
“……去……见……‘母亲’……”
“……只有……她……能……帮你……拔掉……那……根……刺……”
声音落下的同时，零感觉脚踝上那滑腻冰冷的束缚……松开了？不，不是松开！而是……引导？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力量，轻轻拉扯着他的脚踝，方向……是远离那个核心凹槽，朝着污水池更深处、更黑暗的角落！
污秽中的低语者，发出了邀请。
而它的“母亲”，在深渊的更深处，等待着被钥匙吵醒的……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