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的哭嚎在滂沱煞雨中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可恶的是那群人什么也不干,就这样一首看着她哭泣,很没有面子的好伐,要杀要剐给个准信啊!
眼泪混着泥浆在她的小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沟壑,嗓子也嚎得有些嘶哑。最初的惊恐、委屈和荒诞感,在通灵眼反复扫过这群“影帝怪物”之后,反而渐渐沉淀下来,被一种更强烈的、源自求生本能的念头取代。
跑?葬神渊绝地,她能跑到哪里去?外面煞雨蚀骨,空间乱流随时可能出现,她一个炼气小修士,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留下?这群怪物虽然可怕,但目前为止…似乎并没有真的伤害她?那个冷面煞星只是把她当垃圾丢掉,那个符海怪也只是强塞了个卖身契,那个毒雾源说要炖汤但也没动手,那个扛炸弹的还扶了她一把,那个黑洞精也只是好奇地看着她……
更重要的是!在通灵眼的视野里,那道连接在楚临渊和谢昭之间的霞光锁链,坚韧、温暖,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法则级别的羁绊力量!这绝非虚假!这群怪物之间,似乎有着某种牢固的、她无法理解的联系!
一个大胆的、豁出去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苏糖绝望的心底疯狂滋长——抱大腿!抱住这群怪物中最粗的那根大腿!只要能活下来,当牛做马掏灶灰算什么?!十年卖身契算什么?!总比被煞雨化掉或者被空间乱流撕碎强!
“呜…嗝!” 苏糖的哭声猛地止住,打了个响亮的哭嗝。她抬起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把眼泪鼻涕和泥浆糊成一团,然后猛地从泥水里爬起来!
她动作之快,让还在旁边抱着兔子发呆的白小鹿都吓了一跳。
苏糖没看洛红衣的毒汤勺,没看铁牛箩筐里的“野菜”,甚至没看谢昭脸上那饶有兴致的探究表情。她那双还残留着通灵光芒的眼睛,死死锁定了破败大殿的方向——那里,是楚临渊消失的地方!
下一秒,苏糖动了!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炮弹,带着一身泥水,不管不顾地朝着大殿那黑洞洞的门户冲去!
“师兄——!!!”
凄厉的、带着破釜沉舟决心的呐喊响彻归墟宗!
苏糖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冰冷的煞气。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简陋的、用几块黑石垒成的灶台。楚临渊正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他手里拿着那柄霜白的长剑——霜寂剑!剑尖正对着灶台下方积满黑灰的坑洞,似乎准备捅进去生火!
“大师兄!手下留情啊——!!!” 苏糖几乎是扑过去的,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楚临渊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煞气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来,深不见底的寒眸落在苏糖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审视。那无形的压力让苏糖膝盖一软,差点首接跪下去。
但她挺住了!抱大腿的信念支撑着她!
苏糖噗通一声,不是跪下,而是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态趴在了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发颤,却无比清晰:
“大师兄在上!弟子苏糖!愿拜入归墟宗门下!从此生是归墟的人!死是归墟的鬼!为宗门建设添砖加瓦!为师兄师姐赴汤蹈火!掏灶灰!搬野菜!试…试毒汤!弟子义不容辞!请大师兄收留!!!”
她吼得声嘶力竭,小小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额头死死抵着地面,不敢抬头看楚临渊的表情。大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灶台深处,那块被灶灰掩盖的“石头”,在苏糖吼声的震动下,再次极其轻微地嗡鸣了一下,一缕暗金流光在灰烬中一闪而逝。
楚临渊沉默地看着地上这个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起来的泥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并不需要一个炼气期的小丫头。麻烦。
殿门口,谢昭、洛红衣、铁牛、白小鹿的脑袋依次探了进来,表情各异。
谢昭是看好戏的兴奋,洛红衣是事不关己的慵懒,铁牛是憨厚的茫然,白小鹿则是纯粹的好奇。
“大师兄,” 谢昭笑嘻嘻地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看小师妹多有诚意啊!五体投地呢!这拜师礼,够隆重吧?咱们宗门崛起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看那门,” 他指了指被噬月兔啃得只剩门框的破殿门,“得修吧?你看那灶灰,” 他指了指楚临渊面前的灶坑,“得掏吧?你看铁牛挖的‘野菜’,” 他指了指殿外,“得处理吧?总不能都让红衣一个人忙活吧?多个人分担,多份力量嘛!”
洛红衣倚在门框上,用汤勺轻轻敲了敲手心,淡淡道:“试毒汤的,倒确实缺一个。”
苏糖趴在地上的身体猛地一僵。
楚临渊的目光在苏糖身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门口那几个“同门”。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后,他转回身,手中的霜寂剑毫不犹豫地捅进了灶台下积满黑灰的坑洞里!
嗤——!
没有火光,只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煞之气顺着剑尖汹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灶坑!
预想中的温暖火焰没有出现。灶坑里那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冰冷黑灰,在霜寂剑的极寒煞气侵袭下,瞬间冻结、硬化!变成了一大坨坚硬无比、冒着森森寒气的黑色“冰坨子”!甚至有几缕肉眼可见的黑色寒雾正从冰坨子上袅袅升起!
楚临渊手腕一抖,霜寂剑轻描淡写地一挑。
那坨半人高的、坚硬冰冷的黑灰冰坨子,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馒头,被轻巧地从灶坑里挑了出来,“哐当”一声,砸在苏糖面前不到三尺的地面上!寒气扑面而来,冻得苏糖一个哆嗦。
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如同寒铁摩擦:
“掏干净。”
苏糖:“……???”
她僵硬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坨冒着寒气、坚硬如铁的黑色“冰馒头”,再抬头看看楚临渊那张毫无表情的冷脸,最后又僵硬地扭过头,看向门口一脸“果然如此”表情的谢昭,以及掂着汤勺、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幸灾乐祸弧度的洛红衣……
抱大腿的第一步,是掏一坨被冻成万年玄冰的灶灰?!
“噗嗤!” 谢昭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立刻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苏糖悲愤地吸了吸鼻子,在楚临渊冰冷的注视下,认命地爬起身。她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又看了看那坨散发着不祥寒气的黑冰坨子,咬了咬牙,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
嘶——!
冰冷刺骨!坚硬如铁!手指头差点冻掉!
这怎么掏?!用牙啃吗?!
就在苏糖对着冰坨子一筹莫展、欲哭无泪时,谢昭溜溜达达地走了进来。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巴掌大小、闪烁着微弱灵光的乳白色石头,上面还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符文。
“喏,小师妹,” 谢昭把石头塞到苏糖手里,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拜师礼!师兄送你的入门福利——留影石!专门记录宗门美好生活点滴的!功能强大,操作简单!对着你想拍的东西,注入一丝灵力就行!” 他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尤其是大师兄练剑、大师兄生火、大师兄揍人…咳,是大师兄展现无上风采的英姿!一定要多拍!高清!全景环绕!这可是咱们归墟宗的宝贵精神财富!”
苏糖握着那块温润的留影石,感受着其中微弱却真实的灵力波动,再抬头看看眼前这坨寒冰灶灰,又看看谢昭那张写满了“搞事”的脸,最后目光扫过殿门口那几位“影帝同门”……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苗,猛地在她心底点燃!
记录!用这留影石,记录下这群怪物的日常!记录下他们的“影帝”时刻!记录下他们用最穷的姿势打最狠的脸的每一个瞬间!
这或许…是她在这个怪物窝里唯一的乐趣和生存依仗了!说不定…还能卖钱?!
苏糖握紧了留影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以及一丝即将成为狗仔的兴奋)。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点可怜的炼气期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留影石中。
嗡!
留影石表面微光一闪!
镜头,首先对准了地上那坨散发着寒气的黑冰灶灰。
然后,缓缓上移,定格在楚临渊那握着霜寂剑、面无表情的冷峻侧脸上。
再平移,扫过谢昭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昳丽笑脸。
掠过门口洛红衣慵懒掂勺的身影。
扫过铁牛憨厚茫然的大脸。
最后,聚焦在白小鹿那双正盯着冰坨眼睛里——那眼神里,似乎透露出一种“这玩意儿能不能吃”的纯粹好奇。
“咔嚓!”
一声轻微的、只有苏糖自己能“听”到的意念声响。
归墟宗影帝天团,以及新晋小师妹苏糖的狗仔生涯,在这一刻,伴随着一块被冻成冰的灶灰和一缕微弱的灵光,正式开机!
白小鹿怀里的小白兔也就是噬月兔歪着脑袋,红宝石般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苏糖手中发光的留影石,三瓣嘴动了动,似乎在评估这东西的口感和蕴含的能量值。
而灶台深处,那块被掩盖的“石头”,在留影石微光闪过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共鸣了一下。一缕更加凝练的暗金流光,如同被吸引,悄然钻出灶灰,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留影石散发的微弱灵光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