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和赵大海对视一眼,拔腿往后院跑。
到了柴房门口,就看见两个护院倒在地上,赵强的影子消失在夜色里。
王丽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摸了摸发间的银簪,目光变得坚定——这雨,看来还没下完。
后院的狗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被什么重物闷住了喉咙。
王丽的鞋跟碾过青石板,带起几粒碎石。
她跑得急,鬓角的珠花歪了,却顾不上扶。
赵大海攥着她的手腕,掌心全是汗:“慢些,当心绊倒。”话音未落,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月光漏进去,照见赵强的半张脸——左眼皮跳得厉害,手里的短刀映着冷光,刀尖正抵在赵老太爷脖颈的动脉上。
“都站住!”赵强吼了一嗓子,唾沫星子溅在老太爷灰白的胡须上。
老太爷穿着月白中衣,显然是被从床上拖来的,枯瘦的手背青筋凸起,正死死攥着赵强的手腕,却像片落叶撞在铁门上。
王丽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院的事刚了,赵强竟狗急跳墙绑了老太爷——这是赵家最不能碰的逆鳞。
老太爷虽不管事多年,却是赵家三代人心里的定海神针,当年靠一副药救过半个城的百姓,如今就算躺床上,百姓见了赵家的车轿还会主动让路。
“堂兄这是做什么?”王丽停住脚步,声音稳得像压了块镇纸。
她余光扫过柴房角落——两个护院倒在麦草堆里,后颈有红肿的指印,应该是被打晕了,暂时没性命之忧。
林镖头的影子在柴房后墙晃了晃,她微微抬了抬下巴,又迅速垂眸。
赵强的刀尖往老太爷脖子里送了半寸,老人喉间发出一声轻喘。“做什么?”他咧开嘴笑,露出两颗泛着黄的虎牙,“你们当我是傻子?
前儿冯掌柜往账房搬了三箱地契,昨儿王老爷的镖队在后门转了三圈,今儿连陈师爷都进了内院——合着你们商量着分赵家的家业,倒把我这个嫡亲堂兄当外人?“
“堂兄误会了。”王丽往前挪了半步,赵大海下意识要拦,被她用胳膊肘轻推了一下。
她盯着赵强的眼睛,那里面像烧着两把邪火,“地契是要去钱庄做抵押,救绸缎庄的急。
王老爷的镖队是我请的护院,云家的人这月在码头上截了咱们三船货,您没见西跨院的胡妈昨儿哭着说,染坊的伙计被人打断了腿?“
赵强的刀尖顿了顿。
王丽乘势又道:“至于陈师爷......”她故意顿了顿,“是我找他写状子的。
云飞扬往咱们米行里掺霉米的证据,我收了半柜子,明儿就要送官。
堂兄要是不信,等会儿让冯掌柜拿账册给您看——上个月云家的船在苏州港被扣,您猜货舱里藏着什么?“
赵强的喉结动了动。
月光从柴房破窗漏进来,照见他额角的汗。
王丽知道他在动摇——赵强虽狠,却不是真的亡命徒。
当年他偷拿老太爷的寿礼去赌坊,被老太爷拿拐杖追着打了三条街,最后还是跪在祠堂里磕了半夜头才了事。
“堂兄想要什么,首说便是。”王丽放软了声音,“您是老太爷带大的,他疼您比疼大海还多三分。
您瞧,他这手都在抖,是怕您伤着自己啊。“
老太爷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强子,把刀放下。
当年你娘咽气前拉着我的手,说’叔,帮我看顾这孩子‘......“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滚出泪,”你要是真伤了自己,让我怎么去见你娘?“
赵强的手抖了。
短刀在老太爷脖子上划出道血线,老人闷哼一声,赵强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
说时迟那时快,赵大海从左边扑过去,林镖头从右边抄起半块砖砸向赵强的手腕。“当啷”一声,短刀落地,赵强被按在麦草堆里,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却被林镖头用腰带捆了个结实。
“老太爷!”王丽扑过去,掏出手帕捂住老人脖子上的伤口。
血渗得不多,只是皮外伤。
她抬头看向赵大海,他正喘着粗气,额角蹭了块草屑——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冲在前面。
“去请吴大夫。”王丽对守在门口的护院道,又转头对赵大海说,“把赵强关到祠堂,派西个护院守着,别让他寻了短见。”
赵大海应了一声,弯腰去扶老太爷。
老人颤巍巍抬起手,摸了摸赵大海的脸:“好,好......”又转向王丽,目光里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温和,“累着你了。”
王丽刚要说话,前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门板被撞开了。
紧接着是护院的喊叫声:“云家的人!
他们带着刀冲进来了!“
赵大海脸色骤变:“云飞扬这是要抄家?”
王丽站起身,发间的银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摸了摸袖中那方藏着云飞扬罪证的丝帕,又看了眼被捆成粽子的赵强——方才还以为是最坏的情况,如今看来,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开始。
前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有瓷器碎裂的声音,有女人的尖叫,还有护院们拼尽全力的呵斥。
赵老太爷攥着王丽的手腕,力气大得出奇:“护好账本......”
王丽点头,把老人交给赵大海,转身往正厅跑。
她知道云飞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赵强被制,赵老太爷受伤,赵家的主心骨乱了,正是他最容易下手的时候。
柴房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风卷着碎草打在脸上。
王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在战鼓上。
她摸了摸腰间的钥匙——那是账房的钥匙,里面锁着云飞扬勾结官府的密信,锁着赵家三代人的心血。
“守住门!”她对迎面跑来的护院喊,“放一个云家人进来,我扒了你们的皮!”
护院们应了一声,抄起木棍冲向前院。
王丽刚要往账房跑,就听见正厅方向传来一声暴喝:“王丽!
你男人和老东西的命,可都在我手里!“
是云飞扬的声音。
她的脚步顿住了。
月光重新漏下来,照见前院的影影绰绰——几十个手持刀棍的人冲进来,为首的穿玄色锦袍,腰间挂着和田玉牌,正是云飞扬。
他身后跟着郑管家,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
王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这一晚,赵家的生死存亡,要真正见分晓了。
宅院里的灯笼被刀风劈得摇晃,火光在云家众人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云飞扬手里的青铜酒壶重重砸在门槛上,震得正厅的描金屏风嗡嗡作响:“王丽,你男人此刻就在东厢房,赵老夫人守着他——我数到三,你若不交账房钥匙,就等着收尸!”
王丽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能听见东厢房方向传来赵大海的闷哼,混着赵母颤抖的斥骂:“云家小儿,你敢动我孙子一根汗毛——”话音未落便是重物撞击门框的闷响,显然被人制住了。
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领口,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吴大夫诊脉时的欲言又止。
那老大夫替赵老太爷调理旧伤,那日收拾药箱时,药碾子底下压着半张碎纸片,墨迹未干的“城西废宅”“火油三十车”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后来她使了二两银子买通吴大夫的药童,才知道云家在城西破庙藏了私兵和粮草,专门用来对付赵家。
“冯叔!”她反手拽住刚从角门跑过来的冯掌柜,后者鬓角挂着血,是方才被流箭擦伤的,“带二十个护院,走后门穿巷子去城西废宅——吴大夫说的那个地方,烧了他们的粮草!
王家的林镖头带着三十个兄弟在巷口等你,见着穿青布短打的就认!“
冯掌柜浑浊的眼睛骤然亮起来:“少奶奶是要断他后路?”
“云家今夜倾巢而出,老巢必然空虚。”王丽将腰间的象牙算盘塞进他手里,“这算盘珠子里有王家的暗号,林镖头见了自会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