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赵母拍了拍椅把,“今日的会就到这儿。”她看向王丽,“米行的事,你先试三个月。
要是赔了,你自己担着;要是赚了......“她顿了顿,”祠堂的香烛钱,往后由你管。“
族人们陆续起身离开。
赵强站在供桌旁,看着王丽被几个婶子围在中间问这问那,喉间像是塞了团火。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指针指向巳时三刻——和昨日同一个时辰。
“钱掌柜。”赵强叫住正要出门的钱掌柜,“来我西跨院喝杯茶?”
钱掌柜的脚步顿了顿。
他是赵家布庄的老伙计,跟着赵老爷跑了二十年商路,最是精于算计。
赵强前儿给他塞了张五百两的银票,说要“办点小事”,他当时没应,可现在......
西跨院的竹帘被风卷起一角。
赵强倒了杯茶推给钱掌柜,指节敲了敲桌下的铜匣:“钱叔,您跟着赵家这么些年,可曾见过哪个媳妇能爬到主母头上去?”他笑了笑,“我这儿有批货要走海路,缺个管账的。
您若肯帮我记两笔糊涂账......“他打开铜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张银票,”这是三千两,事成之后还有三千。“
钱掌柜的手指在银票上着,喉咙动了动:“少奶奶那人......”
“她再厉害,能防得住自家人?”赵强的目光扫过窗外的石榴树——树后影影绰绰有个身影,像是小桃的丫鬟。
他冷笑一声,把银票塞进钱掌柜手里,“您且记着,赵家的家业,轮不到外姓人指手画脚。”
暮色漫进东厢院时,王丽站在廊下望着西跨院的方向。
小桃端着药碗过来,小声道:“方才我去送茶,看见钱掌柜从西跨院出来,袖筒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东西。”
王丽捏了捏腕上的翡翠镯子——这是婆婆昨日赏的,说是“管香烛钱”的例钱。
她望着渐暗的天色,耳边又响起赵强今日在祠堂里的冷笑。
她转身进了屋,将药碗递给小桃:“去把大海叫来。”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案上的账册——那里面记着米行的新法子,也记着银号的汇通票。
可有些账,怕是要算得更仔细些了。
暮色漫进东厢院时,王丽站在廊下望着西跨院的方向。
小桃端着药碗过来时,她正盯着院角那株石榴树——方才赵强的目光扫过那里时,她便让小桃去查,果然是赵强的贴身仆役阿福躲在树后。
“少奶奶,药晾温了。”小桃将青瓷碗递过去,指尖沾了点药汁,皱着眉头小声道,“奴婢方才去西跨院送茶,看见钱掌柜从里头出来,袖筒鼓得像塞了块砖。
赵强主子还拍他肩膀说’往后赵家的米行,还得靠钱老哥多照拂‘。“
王丽捏了捏腕上的翡翠镯子。
这是婆婆昨日赏的,说是“管香烛钱”的例钱,实则是让她接手内院采买,明里给权,暗里试探。
她垂眸盯着茶盏里晃动的药汤,药香混着暮色里的桂花香,突然想起上月赵强在祠堂说的话:“王家的闺女再精于算盘,到底是外姓,赵家的家业岂能由她摆弄?”
“去把米行的账册拿来。”她将药碗递给小桃,“再让人去前院问问,今日该到的稻禾车到了没。”
小桃应了声,转身时裙角扫过廊下的铜盆,溅起几点水痕。
王丽望着那水痕渗进青石板缝,忽然想起三日前米行的陈主管来报:钱掌柜的粮栈说今年早稻歉收,要将原定的三百石减到两百石。
当时她没往心里去,只当是粮商惯用的压价手段,如今想来......
“少奶奶!”前院的小顺子跑得气喘吁吁,“米行的陈主管说,钱掌柜的粮栈今儿该送的五十石稻禾,到现在连影子都没见着。
铺子里的伙计说,好些老客都转去同顺号买米了!“
王丽的手指在廊柱上轻轻一叩。
同顺号是赵强岳父家的产业,上个月刚在城南开了分号。
她抬眼望向西跨院的方向,那里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赵强半张阴鸷的脸——他正端着茶盏,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小顺子,去账房支五两银子。”她转身对小桃道,“把我那套月白缎子的衫子找出来,再让厨房备两碟松子糖。”见小桃发愣,她抿唇一笑,“钱掌柜的夫人昨日差人来说,她新得的绣绷子要请我去瞧瞧。”
钱家的后院种着几株老梅树,此时虽未开花,枝桠却遒劲如铁。
钱夫人正坐在廊下绣并蒂莲,见王丽进来,慌忙起身:“少奶奶快请坐,我这粗笨手,哪里配让您来看。”
“钱夫人的绣工是出了名的细致。”王丽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目光扫过案上的绣绷——金线绣的莲瓣边缘,沾着几点墨渍,“倒是钱掌柜的生意,最近可还顺遂?”
钱夫人的手顿了顿,针尾的红绒线缠成一团:“他...他总说今年粮价不稳,每日里早出晚归的。
前日还说要和什么福源号的周掌柜谈生意,我也不懂这些。“
“福源号?”王丽端茶的手微顿,“可是城南那条巷子里的小商号?”
钱夫人点头:“说是新立的字号,专做南北货中转。
我家那口子最近总往那儿跑,昨日还带了包岭南的桂圆干回来,说是周掌柜送的。“
王丽垂眸抿茶,舌尖泛起苦涩。
福源号她听说过,上月在商会茶会上,有人提起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商号,账册做得漂亮,可连个固定的货栈都没有。
她着茶盏边缘,忽然想起赵强的贴身管家阿福前日去城南办事,回来时怀里也抱了个纸包,模样倒和钱夫人说的桂圆干差不多。
从钱家出来时,暮色己浓。
小桃扶着她上轿,轻声道:“奴婢方才在偏厅听见钱家的老妈子说,钱掌柜这月往福源号汇了三笔银子,每笔都是五百两。”
“记在本子上。”王丽掀开车帘,望着街边灯笼渐次亮起,“明儿你去米行附近的茶棚坐着,听听伙计们都聊些什么。
再让陈主管把这月的提货单都整理出来,我要对一对。“
第二日晌午,小桃顶着一头汗跑回来:“少奶奶!
米行的张伙计说,钱掌柜的粮栈昨日往同顺号送了两车稻禾,可面上记的是给咱们赵家的货!“她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草纸包,”这是张伙计在粮栈门口捡的,说是福源号的运货签。“
王丽展开草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福源号代运赵家粮,货到同顺号付银”,末尾盖着个模糊的朱印——正是赵强常用的“赵记”私章。
她将纸包收进袖中,指尖微微发颤。
原来赵强先是买通钱掌柜,扣下赵家的粮,再将粮转到同顺号,既断了赵家米行的货源,又给同顺号添了生意,一箭双雕。
“去把大爷请来。”她对小桃道,“就说我在花厅等他。”
赵大海进来时,衣襟还沾着墨渍——他正替母亲抄家谱。
见王丽脸色凝重,他慌忙坐下:“阿丽,可是出什么事了?”
王丽将运货签递过去:“你看这个。”
赵大海凑近看了片刻,眉头皱成一团:“这...这是堂兄的私章?
钱掌柜怎么会...“
“他想断咱们的米行。”王丽按住他欲拍桌的手,“米行是赵家的根基,若连百姓的口粮都供不上,婆婆的脸往哪儿搁?
到时候他再以’救家族于危难‘的名义接手,咱们就彻底被动了。“
赵大海的手指捏得发白:“那...那该怎么办?
我去找堂兄理论?“
“理论?”王丽摇头,“他若肯认,就不会躲在幕后了。”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石榴树——此时正是花期,红火的石榴花缀满枝头,“大海,你明日去码头看看,咱们定的那批暹罗米该到港了。
你亲自盯着,别让底下人偷懒。“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