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七和沈一丛闻声赶到前院,发现张二正缩在门口哀嚎,样子甚是可怜。
原来张二去报官时,路过驿站大门,看到不远处树林里有异样,悄悄过去一看,发现刚刚惊了的十几匹马全部倒地毙命,且皮毛底下泛出可怕的紫绿,如同邪祟附身,甚是可怖。所以吓得腿都软了。
薛崇七翻开马的鬃毛,看到那马儿全身青筋暴起,如同被暴打过,一大片一大片青紫。薛崇七从沈一丛手里接过那把玄铁羽毛纹匕首,挥起匕首划开马身上青紫的皮肉,流出的血液竟也是紫中泛绿。
张二看了,更是吓得撒腿就跑,“中……中邪了!报官!我得赶快报官!”
“怎么会这样?这也太……有点可怕呀……”沈一丛强作镇定道。
薛崇七拿出在马厩旁收集到会变色颗粒,“这马不是中邪,而是中毒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毒!”薛崇七指了指证物袋,“我办案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种毒,我敢断定这毒药次不是冲着驿站长来的,而有人要置你我于死地!若不是恰好遇到于匠头对驿站长复仇,那杀手不一定就这样草草离开!”
沈一丛皱着眉,嘀咕“会变色的颗粒……”复又摇摇头,“置咱们…于死地?你我?”
“没错!”
薛崇七知道,事到如今,到了该沈一丛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薛崇七擦掉玄铁羽毛纹匕首上的血,依旧放回靴子隔层。他语气郑重,比刚刚破案更多了一丝感性。
“这次去凉州查案,事出突然,本来就困难重重。你们吏部又这般刁难。现在又有人下死手阻止调查!手段阴狠毒辣,一不小心就可能性命不保!我敢肯定,这只是个开始!你现在要是想回去,情有可原,我不拦你!你可以跟他们一起等官府的人来,趁现在离得不算远,返回洛阳。”
“这……”沈一丛瞪圆了眼睛。
“好好想想。”薛崇七淡淡看着沈一丛,毕竟他是被吏部骗来的,不该让他承担他不知道的后果。
没想到沈一丛道:“那……那我可太不能回去了!”
沈一丛竟斗志昂扬。
“你不知道薛少卿,我一首以来就羡慕那些为民除害的英雄好汉!我阿爷阿娘阿姐老是管着我,怕这怕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好男儿自当金戈铁马、踏雪成泥,即使忠骨销魂也要铁血丹心!所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正如秋凉八月萧关道,北风吹断天山草……”
沈一丛正慷慨陈词着,不远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吓得他一把抱住薛崇七的胳膊。
“你……”薛崇七无奈的看着沈一丛,“你这样还谈什么金戈铁马?你知道生死瞬间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感受吗,你还是别去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生死……杀人……”沈一丛被薛崇七极尽平淡的语气一不小心镇住了,心里一阵酥麻。他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薛崇七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话。他看着薛崇七,忽然有些理解了刚刚薛崇七那理智到有些冰冷的眼神。也许,经历的太多,人是会麻木的。或者说,不得不逼着自己麻木……因为只有屏蔽掉感情,才能一首一首走下去。
沈一丛忽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冷峻的男人。不对不对,我怎么会心疼一个男人!沈一丛立即回过神来,解释道,“额,不是,是刚刚那个声音太突然了,我才吓了一跳,这不代表我不行啊!我只是想……“
“不行!你俩都不行!”忽然有人在身后大喊。
薛崇七和沈一丛回头一看,说话的是驿卒张二。
“不行!不能走!你们得和我去汾州府说明案情!”张二喊道。
“我们得赶路!”沈一丛道。
“不行!不能走!”张二张开手臂拦在他们面前。
“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吗?”薛崇七轻轻瞥了张二一眼。
张二不由一激灵,眉头一皱嘴一咧,扑通一声跪下,抓住沈一丛的大腿道:“大人啊!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吧!你们要是不跟我去汾州府司法参军大人那里说清楚这事,我的小命就交代了,求求你们了,我一家老小就靠您了……”
沈一丛脱口而出道:“我们实在是赶时间,凉州那里的案……”
薛崇七立即抓住沈一丛的衣袖,狠狠瞪了他一眼,沈一丛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找补道:“案……按时考功……”
驿卒张二又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那我怎么办?驿站长也死了,马也死了,车也毁了,我要是不说清楚,我的小命也没了,我还不如现在就撞死……我撞死吧我……撞死!撞死!”
“行了!”薛崇七不胜其烦,“这样吧,你们汾州司法参军和我是同窗,我写一封信给他,他一看便知。”
驿卒张二一脸不可置信,“汾州司法参军和你是同窗?你一个护卫……你认识他?你骗谁啊!你当我傻啊!你拿什么做担保?”
“我……”薛崇七摸了摸身上的公文。确实他现在只是个白身护卫,人微言轻此话不虚。一时竟无言以对。
沈一丛见状,忙解释道:“张二!你别得寸进尺!薛护卫所言非虚,我可以担保!我怎么说也是吏部的胥吏,我叫沈一丛,知名知姓。而且我是今年科考的明经生,正儿八经寒窗苦读十几年,这可以信得过吧。”
驿卒看了看沈一丛,眼前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只好应允。
留下书信,摆脱了张二。沈一丛道:“你看吧,没有我,你只是个白身,连胥吏都不是,更寸步难行,有了我,不是还好一丢丢吗?放心,就算有危险,我也不会怪你。”
薛崇七看着沈一丛真诚的眼神,哭笑不得。
“还有你这么傻的人!”
薛崇七又有些于心不忍。
半晌,薛崇七叹道:“行,但我先说明白,你最好给我机灵点!真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
“不会不会,刚刚那么危险,还出了人命,你不也轻松应对,就算有更危险的……”
薛崇七一把揪起沈一丛,阴鸷的眼神像刀锋般锋利,令沈一丛登时不敢再开玩笑,止不住想躲开。薛崇七凑近沈一丛的耳边,声音低沉,“闭上你的乌鸦嘴!”
而事实上,正如薛崇七推测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一个神密组织己经虎视眈眈注视凉州许久。他们的布局从京城洛阳一首到西北边塞。自十多年前的西域一战,筹谋至今……
只不过知不知道又如何呢,该来的总会来。
就像现在的洛阳城,正有一辆暗黑色马车悄悄驶入通利坊。
虽远在百里外,但刚刚那场杀戮却与这辆马车的主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