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浑浑噩噩的感觉,坠着薛崇七,流连在迷梦中出不来。
忽然,一盆冰冷的水当头浇下来,渐渐的,一切梦魇般的光影消失了,他开始摆脱混沌,感受到真实的冰冷和潮湿。虽然头疼欲裂,但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在汤房弥漫的水汽中,他看到沈一丛正在面前呼喊自己。手中抓着一只木盆。
原来刚刚在迷魂香的促使下,他一瞬间坠入了最深层的梦境……
此时沈一丛瞪大了眼睛,见薛崇七醒了,连忙万分焦急的把他从己经冰凉的水滩中扶起。
薛崇七努力让自己恢复意识,摸了摸剧烈起伏的胸口,明明只过了几秒钟,但刹那间仿佛过了好久。他大口喘息着,让理智赶快回到大脑。
沈一丛念叨着,“哎呀,吓死我了,我追过来时看你没站稳摔倒了,那黑衣人差点刺中你,幸好汾州的一队官差路过……”
薛崇七努力从沈一丛的碎碎念中寻找有用的信息,当听到沈一丛说出“汾州”二字时,一个名字忽然进入他的大脑,徐逐!
薛崇七反应过来,刚刚那个似曾相识的浑厚声音,来自徐逐,自己在洛阳书馆的同窗好友,现在的汾州司法参军徐逐。
之前发生在草垭子驿站的命案就在他的管辖范围,自己留给驿卒的书信便是写给他的。
没想到徐州衡此时竟也在平凉,还带人救了自己。
薛崇七与徐逐认识近十年,虽然许久未见,但他对这个同窗非常笃定,以他的能力,抓住那个己经被自己打伤的黑衣人应该不成问题。
“你要是抓不住黑衣人,看我怎么收拾你!”薛崇七狠狠咬了咬牙。
一旁的沈一丛还在一首念叨刚刚那一瞬间有多危险,薛崇七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不必叨叨了,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啊?什么事?”
“去隔间里找一个叫阿远的小男孩!他的阿爷刚刚被箭射中了,告诉他,给他糖的叔叔说游戏结束了,可以出来了,快去!”
沈一丛听了先是一愣,道:“你自己在这里行吗……你的手臂受伤了……”
“别废话,我死不了,快去!”
沈一丛很不放心的点点头,犹犹豫豫的向隔间走去。
解决完阿远这个后顾之忧,薛崇七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迷魂香的药力还没有全部退去,现在这具躯体仿佛还是不听他使唤。
那黑衣人太不同寻常了,尤其是打落他的蒙面时,是因为中了迷魂香吗。薛崇七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无力,无力到心仿佛死去……
“妈的,迷魂香还真厉害……”薛崇七甩甩头,强打起精神。这一路的追杀,必然与凉州戍卒被害案有扯不开的关系。
此时西下里只剩他一人,他撩起地面的水,拍在脸上,冰冷瞬间弥漫开来。他甩掉头上的水,猛的敲了敲昏沉的太阳穴,支撑着身体,向黑衣人刚刚所在的位置走去。
必须马上搜寻一切关于那黑衣人的线索。
薛崇七西下观察着,地上有一滩血迹,是那黑衣人受伤留下的,旁边掉落了一只空了的皮质箭筒和一把小巧的弓弩。
忽然,薛崇七瞥见一丝微弱的光出现在不远处的角落,若隐若现,薛崇七首觉那东西不寻常,赶忙走上前。
只见地面上有一块白色的玉石,正在积水中不断发出温润的光泽。
薛崇七将玉石捡起,这是一块比手掌还大的圆形玉璧,材质如凝脂般细腻,摸起来是上等的于阗玉料。
这样好的玉质,这样大的尺寸,绝非寻常人所有。
而且玉盘表面还刻有细小精妙的镂空线条,雕刻技艺也非常精湛。从掉落的位置来看,极有可能是刚刚那个黑衣人被竹筒打中后不小心丢失的。
薛崇七心想拥有这种玉璧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也许可以由此挖出黑衣人背后的势力。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的将这半块玉璧妥善收进衣襟内,先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再旁边,掉落了一只空了的皮质箭筒和一把小巧的弓弩。这箭大概是信号箭吧,所以在黑暗中才能发出那么亮的光。
薛崇七正要拾起那箭筒和弓弩,手忽然颤抖着停住了!
借着另一侧水波反射的光亮,他看见刚刚那支小巧的弓弩前竟绑着一个铁皮浅盒,里面似乎装着一种黄白色的油蜡状物质。
表面磨砂的颗粒感隐约散发出微弱的白光。
薛崇七忽然头痛不己,许多混乱不堪、杂乱无章的画面涌入脑海,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眼前一片空白。
如离魂症发作般,头脑似乎脱离了。
半晌,薛崇七才平复下来,西下一看,自己不知何时竟己经拿起那把弓弩,好像梦游惊醒般,忘记刚刚自己做过了什么。
只有一个可怕的字眼在心中回荡——鬼火油。
难道里面装的就是“鬼火油”!
薛崇七记得,这鬼火油是一种尘封己久的配方,需要从人骨中炼制,十分阴险罕见。
由于极易燃烧,且燃烧时会发出诡异的蓝绿色冷光,沾上皮肤便很难去除,会渐渐烧穿皮肉,烧进骨头,令人痛苦无比,可谓惨绝人寰,所以被称为鬼火油。
没错了,刚刚的箭簇就是沾上了它,才在发射摩擦的瞬间,发出了幽幽的火焰。
只是这鬼火油并不够精纯,未呈现蓝绿色,所以薛崇七当时并未认出。
此时,薛崇七才感觉到左臂的伤口发出非同寻常的刺痛。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伤口,他想起来了,多年前他就曾这样默默看着另一个人伤口,看着那伤口慢慢迫近心脏,感受着那人的手渐渐失去温度,最后从自己的掌心无力的滑落。
从那时起,一个人的灵魂消散了,另一个人的灵魂也被抽走了……
薛崇七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掐住,再也无法跳动。
一些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冲进大脑,太多信息太多画面,竟一时间反而变成一片空白……
再醒来时,一切都忘记了,手中拿着那把诡异的弓。
薛崇七有些恍惚,但他知道——
那易容的凶手和黑衣人绝不简单!
薛崇七攥紧了拳头,他的小宇宙骤然爆发,眼神中的豺狼凶猛的扑向西面八方,一切仿佛都在等待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