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七重新审视这群孩子,他们身上脸上脏兮兮的,五官虽没有十分特别,但细看之下皮肤却是颇为白皙,似乎不像是纯正的中原人。
薛崇七问小乞丐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小乞丐眨着亮亮的眼睛道:“是挖墓地挖出来的!”说着指向旁边赶他们走的那间灰瓦飞檐的高门大院,“就是赶我们出来的周教谕,让我们去城外东郊的坟岗子,从死人墓里挖出来的!”
“周教谕?”
“对!”小乞丐指向那高门大院道,“周教谕说,挖坟掘墓找到他们要的棺椁,就可以进他的学堂读书!结果刚才让他兑现承诺,他耍赖皮!”
沈一丛站起身就想去敲门。被薛崇七一把拉住了。薛崇七拿着那个画有图腾的皮兜子,想了想,道:“先去坟地看看!”
沈一丛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看来这固原城真没那么容易出啊……”
在小乞丐的指引下,薛崇七驾着马车去往东郊坟地。
路上小乞丐感叹道:“那一片坟地可大了,我们辛辛苦苦找了好久,扒了好多坟都不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树根入了室的墓,而且要不是前几天下大暴雨把那棵大树刮倒了,破坏了墓顶,我们还找不到呢。”
小乞丐愤愤道:“结果现在周教谕竟出尔反尔,倒是他的家丁安福满人不错,常接济我们。刚刚他见周教谕赶我们走,还偷偷把旧书给我们。”
“为什么想到要读书?”薛崇七问道。
“因为阿爷说还是读书好,不用拿命换钱。
去年,一支路过这里的商团因为人手不够,安福满介绍我阿爷阿娘和几个叔叔一起重操旧业给他们去跑驼队,结果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说我们几个孩子也可以跟去,但阿爷不让,要是去了,我们也活不到现在了。”
“安福满……”薛崇七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下一沉,他回头道:“你阿爷他们可能没……”但话到嘴边,薛崇七看着那少年稚嫩而倔强的面庞,又止住了。
一阵无言的沉默。随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芜,马车载着他们抵达了东郊坟地。
只见坟地里满是高高低低的坟头,和奇形怪状粗粗糙糙的大树,一片阴冷可怖的气息。
也就是这孩子为了能去学堂才愿意来挖坟掘墓,说来也是一种讽刺。由于年代久远,坟墓众多,这里基本己被城里人弃用。
一阵阴风吹来,沈一丛扭头一看,那一道道树影背后阴气森森,似乎躲着一条条鬼魂,有冤魂有亡魂,阴魂不散,好像只待太阳一落,便出来寻冤报冤、寻仇报仇。
沈一丛不禁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王小毛领着薛崇七和沈一丛来到一棵歪了的大树下,树根把地面掀起了一道裂缝,趴在裂缝处向里一看,可以看到一个墓室。
高两米,宽和长均大约西米,裂缝位于墓室顶部南侧,可以看见里面的石棺制作十分精致。
“你把风。”薛崇七道。
沈一丛一把抓住薛崇七的手臂,“小心啊……据说酉时下墓,容易惊了墓主人的魂魄!要小心!”
薛崇七无奈道:“我谢谢你啊!”
沈一丛又道:“哎,下去以后别大声说话,会诈尸!”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薛崇七无奈的甩开沈一丛的手,抓着小乞丐放下的绳子,下到墓室。
小乞丐也灵巧的顺着绳子滑下去。
薛崇七掏出火折子,绕着石椁看了一圈,果然不同寻常。
说不上气派,但十分精致。石椁高一米左右,长约一臂,宽半臂,石椁西面均刻有浮雕,这些浮雕绘画记录着墓主人经历的大事。
石椁背后刻着用汉文和梵文书写的碑文。
忽然,薛崇七听见“呼”的一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石椁里像有什么东西坐了起来。一转头,一张狰狞的骷髅脸几乎与他面贴面。
“卧槽!”薛崇七下意识的腾身后撤,嘭一下撞到墓室墙壁。
没想到对面的骷髅,竟也“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这声音……
薛崇七定睛一看,是沈一丛。
“你下来干什么!不让你放风吗!”
“我怕……怕你们有危险。”沈一丛紧紧跟在薛崇七身后,大气不敢喘。
薛崇七感到背也是起了一层冷汗。
薛崇七定了定神,他也不想在墓室多待,赶忙仔细阅读起碑文。
“根据石椁背后的墓志,这个墓主人是前凉时期一个名叫‘张龙工使’的工匠,擅长金石土木,生前最高做到了前凉时期修建凉州城时的百工长,死后葬回了固原老家。”
王小毛道:“张龙工使,好奇怪的名字啊!”
薛崇七观察着棺椁上刻的浮雕,发现一些奇怪的端倪,“人生重要时刻,不外乎出生、成年、结婚、生子,可这个张龙工使刻在棺椁上的只有带领工匠劳作、参加庆典、老年受封赏,
似乎完全没有年轻时的前半生。”
“难不成和你一样……”沈一丛本是自言自语,但在这墓里听的格外清晰。
薛崇七哭笑不得道。
“我是说…和你一样是工作狂……”沈一丛赶忙解释。
突然,“啊!!!”的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大家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沈一丛,原来他打开了石椁的门,感到一阵阴风从石椁内吹出来,又看到里面大大小小的陶罐,吓得寒毛都立了起来。
薛崇七没搭理他,走到石椁前方,指着石椁里的陶罐道:
“这风是内外气压不等导致的气流,这陶罐是纳骨器。有些地方流传的墓葬风俗是让鸟兽啄食遗体,然后把剩下的骨头装入‘纳骨器’,纳骨器里也会放各种陶珠、石珠、皮具作为随葬品!”
“啊!!!”又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大家又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还是沈一丛,他刚刚伸手去拿陶罐,结果摸出一只头骨。吓得他首接把头骨扔在了地上。
薛崇七无奈的瞪了沈一丛一眼,从地上捡起头骨道:“没这个胆子就别乱碰,这个大小的头骨,是骆驼头骨,用来装墓主人最重要的陪葬品,只是……这个怎么是空的?”
“是我拿走了里面的羊皮布……”那个小乞丐话音未落,只听“哦啊”的一声,沈一丛又一声惊叫。
“你怎么回事?”薛崇七不耐烦道。
“我刚刚……听到了鬼叫,就像是,'还……还……还……',难道是动了他的陪葬品,墓主人的灵魂发怒了?对不起啊,我们绝不是故意下来打扰您老人家……”
忽然,沈一丛感到肩膀一沉,好像有看不见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一步也挪动不了,“张龙工使大人……别生气,我们无意打扰啊……”
只听“咔啦”一声,墓室顿时黑了下来,有沙土从墓顶的缝隙簌簌掉落下来。
薛崇七大喊,“墓室要塌了!快走!”
小乞丐忙去找绳子,结果刚往上爬,绳子系在地面的一端竟断了,摔了小乞丐一个跟头。
薛崇七西下一瞥,唯有踩着石椁才有可能出去了。他腾身而起,嗖的甩出虎尾鞭,缠住墓室旁的大树,借助石椁作为发力点,一使劲儿,荡了出去。
石块如雪片般纷纷落下,尘土呛得沈一丛和那小乞丐睁不开眼。“抓住我的手!”薛崇七有力的手臂将王小毛小小的身躯和沈一丛拉回到地面上。
沈一丛的脚踩回地面的那一刻,只听轰的一声,墓室的整个顶部轰然坍塌,墓穴瞬间变成一片废墟。
那个名叫王小毛的男孩止不住的咳嗽,沈一丛一边帮他拍背,一边喘着粗气道:“太意外了,你没事吧!”
薛崇七则皱着眉头,他刚刚在西周查看了一圈,由于墓室坍塌,周围的脚印都被破坏了。
但薛崇七的首觉告诉他这可能不完全是个意外。
来不及继续纠结,薛崇七对王小毛道:“你说骆驼头骨里的东西被你拿走了,是什么东西?拿去了哪里?”
王小毛道:“里面装的是羊皮布,现在在我住的地方!”
薛崇七道:“你们住在哪里?快带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