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是唯一的路,也是一条未知生死的路。
“雾岭山?”杨力眉头拧成个疙瘩,他对这地方略有耳闻。
“那地方邪乎得很,据说山里有瘴气,还有吃人的野兽,寻常猎户都不敢深入。”
黄松一听,本就焦躁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完了,这下全完了!前面是瘟疫,旁边是邪山,这不就是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吗!”
薛风嗤笑一声,斜了黄松一眼,“老黄,你现在这哭丧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己经染上了呢。”
“不然咱回去,敲开城门跟军爷说,我们不投亲了,我们是来投胎的,让他给个痛快?”
“你!”黄松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
“现在还有比瘟疫更邪乎的吗?”薛风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我宁愿被老虎吃了,也好过浑身发黄咳血,烂成一滩泥。”
话糙理不糙。
祝余心里也清楚,杨力的担忧不无道理,但眼下确实没有别的选择。
“杨大哥,有瘴气的地方,通常也会有解毒的草药。而且有野兽就有吃的,咱们至少饿不死。”
“我们这么多人,手里还有兵刃,总能一搏。”
杨力看着手下的几个人,虽不说话,但态度不言而喻。
赵勇离世后,他心里确实多了几分不安。
终是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把满心的颓唐都吐了出去。
他站起身,脸上恢复了商队头领该有的果决。
“行,那就上山!”
决定己下,众人不再耽搁,收拾起仅剩的行囊。
次日清晨,一行人牵着马和小山楂,朝着那片云遮雾绕的深山走去。
山路崎岖,草木丛生,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
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腐烂落叶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中寂静无声,偶尔几声鸟鸣,反倒更添了几分幽静。
刚沿着山路进山没多远,前方的密林里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二十几个手持棍棒刀枪的男人冲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眼神里透着一股亡命之徒的凶悍,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从眼眶到下巴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刀刃上还带着豁口。
应是这里的一股山匪。
独眼龙那只独眼阴鸷地扫过众人,当看到杨力他们牵着的马,以及小山楂背上鼓鼓囊囊的物资时,眼中迸发出赤裸裸的贪婪。
“哟,运气不错,还能碰上几只肥羊。”
独眼龙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声音沙哑难听。
“看你们的样子,也是从地动里活下来的。相见就是有缘,大家交个朋友。”
他用砍刀指了指小山楂,“把你们的食物和水,还有那两头畜生,都留下,爷几个放你们一条生路。”
这番话无异于明抢。
“你们是什么人!想抢东西,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宋青崖活动了一下才恢复的手腕,手握砍柴刀站在了队伍前面。
刘东、薛风几人也立刻抽出兵刃,护在队伍外围,与对方怒目而视。
“嘿,还挺横。”独眼龙冷笑一声,根本没把他们几个放在眼里。
他这边全是青壮年,对方却老弱妇孺俱全。
他只轻轻一挥手,身后的三十几号人立刻散开,脚步移动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气氛剑拔弩张,一场恶战眼看就要爆发。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这位大哥,别动气嘛,有话好说。”
只见祝余从宋青崖身后走了出来,脸上不见丝毫慌乱,甚至还挂着笑。
“食物和水,可以分你们一些。”祝余平静地开口,“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只是……”
她话锋一转,故意停顿了一下,却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人弓成了虾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独眼龙眉头一皱,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祝余好不容易才停下咳嗽,她抬起头,眼角都沁出了泪花,硬生生造出了一副病态的潮红。
“只是我们队伍里有病人,刚刚从曲州城出来,恐怕……不小心染上了瘟疫。”
“瘟疫”两个字一出口,独眼龙的脸色当即就是一变,那只独眼里透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仔细打量着祝余这一行人,有伤员,有孩子,有女人,形容憔悴,确实像是一路从灾区逃难出来的。
瘟疫的恐怖,远比刀剑更令人胆寒。
祝余见他神色动摇,心里有了底,立刻继续加码。
她一把拉过身后的宋景熙,指着他那张有些苍白的俊脸,对独眼龙说:“大哥你看,我这相公,在城里就上吐下泻,一首喊着难受。”
“城里瘟疫爆发早就没药了,我们正准备进山,看看能不能找点草药,死马当活马医呢。”
祝余一个眼神递过来,宋景熙便心领神会。
几乎是祝余话音刚落,他便立刻配合地弯下腰,捂着肚子,发出一连串压抑而痛苦的咳嗽。
那副病弱不堪、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演得惟妙惟肖。
薛风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我靠!还能这么玩?
林栖最先反应过来,她本来就瘦小,此刻故意佝偻着身子,用手捂着嘴。
“呕……”
她发出一阵阵干哕声,小脸皱成一团,看起来难受极了。
宋承泽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揉眼睛,大声喊:“娘,我难受,我头晕,我肚子疼……”
看着哥哥哭了,宋岁安也赶紧张嘴跟着嚎,“娘,我好累,要抱抱!”
苏云荷赶紧作势捂着嘴咳嗽几声,将一双儿女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带着哭腔。
“咳咳……乖,不哭,等我们找到药就不难受了……咳咳……”
就连杨力,本就因伤在身而脸色不佳,此刻也顺势靠在马背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
一时间,咳嗽声、干呕声、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整个队伍仿佛成了一个移动的病源。
独眼龙和他手下那帮人脸都绿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
确实听前几日抢劫的过路人提过,曲州城里爆发了瘟疫,死人跟下饺子似的!
赌不起!绝对赌不起!
顿时看向祝余他们的眼神,从贪婪变成了惊惧和厌恶。
抢东西是为活命,可要是为了点吃的把命给染没了,那可就亏到姥姥家了!
独眼龙恶狠狠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了句:“妈的,真他娘的晦气!”
他用刀指着祝余,满眼忌惮:“算你们狠!”
说罢,再不迟疑,一挥手,带着他那群手下骂骂咧咧地转身,飞快地钻进另一边的林子里,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危机暂时解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薛风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地对祝余竖了个大拇指。
“祝姑娘,高啊!杀人不见血,吓人不用刀,全靠一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