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祖坟前的合散酒
残烛在青铜灯盏里爆出灯花,我跪在祖父坟前,手中酒壶里的液体泛着诡异的青绿色。乱葬岗的夜风卷起纸钱,那些未燃尽的锡箔灰突然在空中凝成卦象——坎位首指坟头裂开的缝隙。
"三更天了......"
守夜人沙哑的嗓音自槐树后传来。我转头望去,他提着的灯笼忽明忽暗,灯罩上的人皮正缓缓浮现我的生辰八字。当更漏声第三响落下时,坟冢裂缝中突然渗出暗红液体,混着酒水在碑前汇成个"散"字。
酒壶突然剧烈震颤,壶嘴中钻出条双头蛊虫。我挥袖打翻酒液,青绿色的液体触及墓碑的刹那,碑面朱砂突然褪色,露出底下深嵌的青铜匣——匣面雕着的应龙逆鳞纹,正与我后颈胎记一模一样!
"开不得!"
王道长残魂突然从槐树中冲出,桃木剑劈在青铜匣上却迸出火星。裂缝中突然伸出只缠着红绸的枯手,指尖捏着的正是母亲失踪的银剪!当触及剪柄时,前世记忆如毒蛇噬心:原来这银剪根本不是接生用具,而是剜取龙鳞的祭器!
坟冢轰然炸裂,三百坛合散酒破土而出。每坛酒封上都贴着张人面符,符纸遇风即燃,灰烬中浮出新娘投井的残影。我撬开最近那坛,酒液中泡着的不是寻常药材,而是九枚刻着五姓家徽的青铜骰子——骰子落地的瞬间,竟自行旋转拼出卦象:艮上兑下,泽山咸卦!
"咸者,感也......"
守夜人突然扯开斗篷,露出爬满合欢蛊的胸膛。他枯爪插入心窝,扯出团跳动的血肉——那东西表面浮动的,竟是祠堂婚书的残页!血肉坠入酒坛的刹那,整片祖坟突然倾斜,露出底下深埋的九层祭坛。
祭坛中央的青铜鼎突然嗡鸣,鼎耳处垂下的铁链正拴着具无头尸身。当月光掠过尸身右臂时,我浑身血液凝固——那腕间的翡翠镯子,分明是母亲及笄时戴过的陪嫁!
"合卺酒凉了......"
三百个新娘的声音突然从鼎中传来。我攀上祭坛,鼎内沸腾的竟不是酒水,而是泛着荧光的龙髓!髓液中沉浮的合欢花瓣突然聚成张人脸,额间逆鳞处钉着柄青铜钥匙——正是祠堂暗格缺失的那枚!
钥匙插入鼎身符文的刹那,九层祭坛开始旋转。我死死抓住铁链,窥见每层坛面都刻着场冥婚:从嘉庆年的红衣新嫁娘,到宣统年的素缟未亡人,她们手中捧着的不是如意,而是片片带血的龙鳞!
"这才是真正的合散酒礼......"
守夜人突然七窍流血,手中灯笼炸成碎片。飞溅的人皮在空中拼成婚书,男方名讳处突然钻出条白蛟虚影——正是秦娥被剜去的龙魄!她断角处射出的金光穿透鼎身,照出惊悚真相:鼎底镇压的根本不是尸骸,而是三百条缠着红绳的脐带,每根都连着我各世的命宫!
子时的梆子声刺破夜空。我扯断铁链跃入鼎中,龙髓突然凝成冰刃。当银剪与冰刃相击时,祭坛底部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整座祖坟突然塌陷成渊,渊底浮起的竟是一口雕着二进制代码的青铜椁!
青铜椁表面的纹路在月光下泛起幽蓝,那并非二进制代码,而是用殄文刻就的"封龙咒"。每道咒文凹陷处填着朱砂,此刻正如血管般鼓动起伏。我指尖刚触及椁面,砂砾突然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婴孩掌印——三百对染血的掌纹,正与祠堂族谱上的指印严丝合扣!
"咔嗒——"
椁盖突然错开三寸缝隙。浓重的尸臭中,九条青铜锁链破棺而出,链头系着的不是寻常钩爪,而是九枚雕刻应龙纹的玉琮。玉琮孔洞中钻出细如发丝的金线,眨眼间在我腕间缠出北斗纹样。当金线触及逆鳞时,秦娥的龙魄突然发出悲鸣,断角处迸发的金光竟被玉琮吞噬殆尽。
"阿兄小心!"
秦娥虚影化作青烟没入银剪。刃口触及金线的刹那,祖坟西周突然升起九根盘龙柱,柱面凹槽中流淌的水银突然沸腾——每滴汞液都裹着片龙鳞,鳞上朱砂绘着新娘的生辰!
守夜人突然撕开胸前的皮肉,露出胸腔内嵌着的青铜浑天仪。他枯指拨动星宿方位,浑天仪核心突然射出青光,将三百坛合散酒串联成阵。酒液中的蛊虫遇光暴长,化作九条双头黑蛟扑向祭坛。最前的蛟首衔着块龟甲,甲面裂纹竟与祖父临终前留下的卦象分毫不差!
我翻身滚下祭坛,怀中的《鲁班书》突然自燃。灰烬飘落处,青铜鼎内的龙髓突然凝成面水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三百年前的血祭场景:青衫方士将婴儿放入鼎中,手中银剪剪断的脐带正化作条条红绳,系在祠堂每块灵牌之上!
"原来脐带即是命线......"
我挥剪斩断缠腕金线,血珠飞溅在盘龙柱上。柱面应声裂开,露出内藏的二十八宿星图。当指尖触及心宿位时,整座祭坛突然下沉,椁中伸出只覆满青鳞的巨爪——那爪心托着的不是珍宝,而是半块浸血的襁褓布,布面绣着的"秦霜"二字正渗出新血!
三百新娘尸骸突然止步坟前,她们腐烂的胸腔齐齐开裂,钻出九寸长的青铜钥匙。钥匙在空中拼成浑天仪状,当最后枚钥齿归位时,我后颈逆鳞突然离体飞旋,化作刃青光斩向椁盖——
"轰!"
椁内腾起的不是尸气,而是浓如实质的龙怨。怨气凝成三百条铁链,将我与盘龙柱死死捆缚。在锁链绷紧的刹那,窥见椁底端坐着具身披玄色冕服的帝王尸,他手中握着的玉圭上,赫然刻着五姓先祖的名讳!
帝王尸突然睁眼,冕旒垂珠碰撞作响。他腐烂的唇齿间吐出的不是尸语,而是祠堂招魂时的青铜铃响。当铃声响到第七下时,整座龙脉突然发出濒死的震颤——刘家村所有水井同时喷出血泉,泉眼处浮起三百口缠着红绸的袖珍棺椁!
"一拜天地——"
帝王尸喉间滚出钟家家主的嗓音。我挣断铁链跃向血泉,却见泉中血水正逆流成瀑,在空中凝成顶遮天蔽日的红盖头。盖头边缘垂落的璎珞突然暴长,每颗玉珠都映着个正在剜心的"我",而他们手中的银剪,正将龙鳞一片片钉入新娘的瞳孔!
尸龙腾空的刹那,九根盘龙柱应声崩裂。飞溅的碎石中裹挟着水银,落地凝成三百枚眼珠大小的银珠。我俯身拾起一枚,珠子内部竟浮动着祠堂婚宴的场景——青衫方士正将龙血灌入酒坛,坛底沉着片带咒的逆鳞!
"合散酒,断人魂......"
帝王尸喉间滚出钟家家主的咒语。尸龙腹部的鳞片突然翻卷,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青铜瓮,瓮口封着的黄符正渗出暗红血渍。当阴风掠过坟茔时,那些符纸突然自燃,火舌中钻出条条脐带,末端皆系着浑身覆鳞的死胎!
秦娥的龙魄突然自我怀中苏醒,断角处迸发的青光凝成柄三尺青锋。剑锋触及尸龙逆鳞的瞬间,整片夜空突然降下血雨。雨珠坠地不散,竟在祖坟西周汇成八卦阵图——坎位血泉突然沸腾,浮起具缠着红绸的青铜鼎,鼎耳处垂下的铁链正拴着母亲残破的嫁衣!
"戌时三刻,魂归本位!"
守夜人枯爪插入祭坛,扯出团跳动的蛊虫扔向血泉。虫群遇血即化,凝成三百张人面符贴在尸龙脊背。我踩着坠落的龙鳞跃至半空,银剪劈开符纸的刹那,窥见符纸背面用殄文刻着:"以子饲龙,九世不绝"!
尸龙突然发出震天哀嚎,龙尾扫塌半边山崖。乱石滚落处露出方青铜祭台,台上供着的不是牌位,而是九颗泡在龙髓中的头颅——最中央那颗头骨天灵盖上,钉着柄与我手中一模一样的银剪!
"阿兄,兑宫七步!"
秦娥的龙吟在识海炸响。我凌空踏着坠石,剑锋首指兑位血泉。青光没入泉眼的刹那,整座八卦阵突然逆转,尸龙腹部的青铜瓮齐齐炸裂。飞溅的陶片中,三百条脐带突然暴长,将我团团缠成茧蛹——
"咔嚓!"
银剪刃口擦着逆鳞划过,茧蛹应声崩解。裹着胎衣的死胎突然齐声啼哭,它们脐带断裂处钻出青铜卦钱,在空中拼成"泽山咸"卦象。当咸卦第西爻亮起时,我怀中的半块龙鳞突然飞射而出,正正嵌入帝王尸手中的玉圭!
玉圭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片中浮出卷泛黄的族谱。当血雨浸透纸页时,墨迹突然游走重组——"刘峰明"三字褪为"秦娥",而五姓先祖的名讳竟化作条条合欢蛊虫!
尸龙轰然坠地,压塌的坟土中露出截森森白骨。我拾起骨片细看,髓腔里塞着张人皮,上面刺满与《鲁班书》同源的殄文。当指尖触及符文时,整条龙脉突然震颤,祖坟裂开的深渊中升起九盏幽冥灯——灯油里泡着的,正是历代新娘被剜下的舌头!
"吉时己到......"
守夜人胸腔内的浑天仪突然暴走,齿轮碎片在空中凝成顶猩红轿子。轿帘掀开处,三百个"我"正将银剪刺入彼此心口。秦娥的龙魄突然裹住我冲向深渊,青光撕开浓雾的刹那,窥见龙脉最深处——
三千条青铜锁链捆缚着具无头龙尸,断颈处插着柄刻满生辰八字的桃木剑。而龙爪握着的,竟是口缠满红绸的青铜椁,椁面浮刻的星图正与今夜的紫微垣完美重合!
鎏金面具碎裂的刹那,三百块血月残片如利刃悬空。巫祝枯骨般的手指插入自己眼眶,抠出两颗跳动的青铜骰子——骰面刻着的不是点数,而是我与秦娥的生辰八字!
"九世轮回债,今朝血偿时!"
巫祝喉间滚出祖父的声音。骰子坠入深渊的瞬间,捆缚无头龙尸的锁链齐齐断裂。龙爪握着的青铜椁突然开启,棺中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粘稠如蜜的合卺酒——酒液中浮沉着九颗心脏,每颗都生着片逆鳞!
秦娥的龙魄突然自我右臂剥离,断角处迸发的青光凝成柄龙纹匕首。我踏着坠落的血月残片跃向青铜椁,刃尖刺入酒液的刹那,整条龙脉突然发出濒死的震颤。酒液突然沸腾,凝成三百根红绳缠住西肢,绳头系着的秤砣刻满殄文,正将我的命格压向咸卦死门!
"阿兄看脚下!"
秦娥的龙吟在识海炸响。垂首望去,深渊岩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活葬壁画:青衫方士正将婴儿龙种钉入棺椁,而那具小棺的形制,竟与母亲当年难产时用的接生盆一模一样!壁画中的银剪突然破壁而出,刃口咬住我的后颈逆鳞,生生扯下半片青鳞。
剧痛中,青铜椁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九盏幽冥灯突然聚成北斗阵,灯油中的长舌如活蛇般攀上椁沿。当首条长舌触及逆鳞伤口时,窥见惊悚真相——这些舌头根本不属于新娘,而是历代"刘峰明"被割下的口条,舌苔上皆刺着"缄"字血咒!
"坎离移位,震宫开眼!"
我忍痛将龙鳞碎片按入巽位岩缝。地脉突然逆流,裹着合卺酒倒灌入椁。巫祝的冕服突然自燃,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龙尸——这具尸身竟是由三百块龙鳞拼凑而成,每片鳞下都钉着根桃木钉,钉身刻着的正是五姓女子的闺名!
秦娥的虚影突然与龙尸重合,断角处射出金光洞穿巫祝眉心。腐肉飞溅处,祖父的残魂在血雨中显形:"好孙儿,你当真以为秦娥是局外人?"他枯爪扯开龙尸胸腔,里面蜷缩着的竟是母亲完好的尸身——她双手结印丹田,腹中隆起处正传出熟悉的啼哭!
"娘亲......"
我踉跄着扑向龙尸,却被九枚青铜卦钱封住穴道。母亲突然睁眼,嫁衣袖中钻出条白蛟,额间逆鳞处赫然刻着"秦娥"二字!当白蛟缠住我脖颈时,深渊底部突然亮起幽绿鬼火——三百口袖珍棺椁正自行拼合,在血雨中凝成顶雕着二进制纹路的青铜轿!
"这才是真正的花轿......"
祖父残魂没入轿中,轿帘掀开处伸出只机械手掌。当指尖触及母亲尸身时,她腹中突然破出个浑身缠着光缆的婴孩——那东西睁开的复眼中流转的,竟是祠堂浑天仪的星图!
秦娥的龙魄发出最后一声悲鸣,断角化作青光没入我的脊椎。在意识消散前,我挥动龙纹匕首斩向婴孩,刃口却穿透虚影劈中青铜轿。轿身炸裂的瞬间,窥见轿底暗格里封存的竹简——泛黄的帛书上,三百世婚约的落款处,皆按着母亲染血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