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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夏初瑶换了身青布棉袄，头上包着蓝花帕子，跟着小翠混进了西市。
所谓"同心商盟"占了三间连铺，红绸子在风里猎猎作响，门口堆着小山似的货物：粗布、陶瓮、糙米，每个摊子前都插着木牌，写着"全城最低"。
"大妹子，来看看这布！"一个伙计见她驻足，立刻凑上来，"五十文一尺，比瑶光阁便宜二十文！"
夏初瑶捏起布料，指尖刚蹭过就皱了眉——经纬线织得松松垮垮，线头像刺猬似的扎手。
她又蹲到米摊前，抓起一把糙米，指缝间漏下不少碎沙粒。
"这米掺沙了吧？"她抬头问摊主。
那摊主正嗑着瓜子，斜睨她一眼："便宜没好货，爱买不买！"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叹气："前日我在这儿买了个陶瓮，回家装水才发现有裂缝。
找他们换，说'低价货不退'，白搭了二十文。"
"可不是。"另一个老丈接过话，"我孙子要过年穿新衣裳，买了这布回去，我家那口子说洗两回就得破。
还是瑶光阁的料子实在，贵是贵点，能穿三年。"
夏初瑶捏着帕子的手松了松——她要的就是这个。
第二日清晨，瑶光阁的门额上挂起块新木牌："七日无理由退换，免费送货上门"。
陈掌柜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咱们的蜀锦，每匹都过三道质检！
买瓷器的，包安装包修补，三月内裂了碴了，拿回来咱们重新烧！"
林公子则带着账房先生跑遍了苏州、杭州的老货行。
他拍着胸脯跟布商说："夏姑娘要的是长期合作，这个月先预付三成定金，往后半年的配额都给你留足。"那布商摸着算盘珠子，到底松了口："行，给你们的价再降五文。"
半个月后，西市的风向悄悄变了。
清晨的瑶光阁里，陈掌柜笑得合不拢嘴："王夫人昨儿买了十匹织金缎，说要给新嫁的闺女做嫁妆；李秀才的娘子来退上个月买的瓷瓶，说是摔裂了，咱们二话没说换了新的，她今儿又带了三个小媳妇来挑头面！"
柜台前，几个妇人正围着看新到的湖绸。"这料子摸着就是软和。"一个捏着布料感叹，"上回在商盟买的布，洗一水就起球，还是这儿的实在。"
"可不是，前日我让他们把绸缎送到家里，伙计还帮我收进衣柜，连灰都没沾。"另一个接过话，"商盟的铺子？
昨儿我去瞧，那米摊前都没人了，听说张老板跟卖瓷器的老周吵起来了——老周说压价压得他要赔本，张老板骂他'没良心'。"
景阳宫的暖阁里，宋婉清捏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公主，"她对着铜镜理鬓角，声音却冷得像冰，"瑶光阁的生意又起来了，商盟里的小老板们都在说要退盟。"
慕容轩倚在窗边，指尖敲着案上的密信。
那是前日西域商队送来的，墨迹未干："元宵夜，献舞时，香粉换......"他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冰碴："阳谋不成，便来阴的。
宋姑娘，你前日说那老祖宗最信佛？"
宋婉清眼波流转，将一串檀香念珠塞进他掌心："慈宁宫的素心师太，最会调安神香。
若是那香里......"
窗外的北风卷起残雪，扑在密信上，"元宵夜"三个字被雪水晕开，像团化不开的血
腊月的北风卷着细雪掠过青瓦，瑶光阁后堂的炭盆烧得正旺，夏初瑶捏着半块未吃完的桂花糕，指节抵着案上那叠烫金请帖——都是各商盟小老板托人送来的，边角还沾着未擦净的墨迹，写着"愿退出旧盟，唯公主马首是瞻"。
"公主，陈掌柜在外头候着，说有急事。"小翠掀起棉帘，鼻尖冻得通红。
夏初瑶放下糕饼，帕子擦了擦手："让他进来。"
陈掌柜一脚踏进门槛，棉靴上还沾着雪水，怀里紧抱着个锦盒："公主，北燕商队今日在西市支了棚子，说是要卖'惊鸿香'。
小的特意买了一盒回来......"他掀开盒盖，一缕甜腻的香气立刻裹着松脂味窜出来，熏得夏初瑶皱起眉头。
"和咱们要正月十五上市的'月露香'像吗？"里间传来清润男声，林公子掀帘进来，手里还攥着半本账册。
他是江南茶商独子，生得眉如远黛，偏生有双极利的眼，此刻正盯着那盒香粉，指节敲了敲盒身，"铜胎描金，连花纹都仿的是咱们找扬州匠人刻的缠枝莲。"
夏初瑶拈起一点香粉搓了搓，指尖沾着细沙般的颗粒："慕容轩这是急了。"她想起前日收到的密报——北燕商盟最近砸了三千两银子在西市买地，又请了十几个说书先生在茶肆里讲"北燕香粉传自西域，能驻颜三年"的话本，"他的香用的是最便宜的降真香混松脂，烧多了要头晕的。"
林公子眼睛一亮："公主是说......"
"去把西市的王妈妈请来。"夏初瑶将锦盒推给小翠，"再让陈掌柜去各布庄茶肆放话，就说咱们的'月露香'在调香时出了岔子，可能要拖到二月二龙抬头才能上市。"她指尖轻点案上的《齐民要术》，眉梢微挑，"慕容轩等不得这个机会。"
三日后的清晨，陈掌柜喘着气冲进瑶光阁："公主！
北燕的'惊鸿香'今日辰时开卖，西市棚子前挤得水泄不通，慕容公子还请了戏班唱《天女散花》——说是前一百名买香的，送鎏金香粉盒！"
夏初瑶正对着铜炉试新配的香方，闻言抬眼："让林公子带两个伙计去买几盒，顺便听听百姓怎么说。"她舀起一勺捣好的茉莉花瓣，"另外，让绣坊把咱们的香粉匣提前送过来，要嵌螺钿的那批。"
未时三刻，林公子抱着个裹了粗布的匣子回来，发梢还沾着雪："买香的百姓倒有一半是图新鲜，可那香粉抹上半个时辰就散了味，有个阿婆抹了脸首打喷嚏。"他打开匣子，露出几个印着"惊鸿"二字的铜盒，"我让药铺的孙大夫看了，说里面掺了过量的石粉，长期用要伤皮肤。"
夏初瑶捏起一点香粉凑到鼻端，果然有股若有若无的土腥气。
她将铜盒推到烛火边，只见表面的金漆在热意下泛起褶皱——竟是拿桐油混金粉刷的，"慕容轩急着赶工，连漆都没干透。"她转向小翠，"去库房把那批和田玉粉取来，再让厨房炖锅银耳羹，我要请西市的绣娘来试香。"
腊月廿八，西市突然传来消息：瑶光阁的"月露香"不仅没延期，反而提前在元宵夜上市！
更奇的是，夏初瑶让人在棚子前支了个玻璃柜，里面放着"月露香"的原料：产自南海的珍珠粉、清晨带露的玫瑰瓣、还有一小包磨得极细的和田玉粉——全是能看能闻的真材实料。
"各位阿姊婶子瞧仔细了。"夏初瑶站在棚子下，穿一件月白棉缎斗篷，发间只插了支檀木簪，"这'月露香'的香方，是照着《千金方》里的驻颜散改的，珍珠粉养肤，玫瑰瓣活血，玉粉定香。"她拿起小银勺舀了点香粉，抹在身旁王妈妈手背上，"您试试，是不是比脂粉还细？"
王妈妈摸着自己手背首笑："真跟缎子似的！
昨儿我儿媳买了北燕的香粉，抹得脸首痒，正愁呢——公主这香怎么卖？"
"一贯钱一盒。"夏初瑶话音刚落，人群里就炸开了议论。
北燕的"惊鸿香"要卖两贯，可买的人都说不值；瑶光阁的香不仅便宜，还能当面试，棚子前的长队很快从西市排到了城门楼。
慕容轩在景阳宫听到消息时，正捏着茶盏看账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