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缺的是衣帛,大夏缺的是粮食。"夏初瑶垂眸抿茶,青瓷盏底映出宋婉清紧绷的下颌线,"互市能让两边百姓都有活路,总比...有些人暗中截了粮道,让边境百姓啃树皮强。"
宋婉清的茶盏"咔"地磕在案上。
夏初瑶抬眼,正撞进她淬了毒的目光里。
这时她瞥见东厢书房的门帘动了动——门环上的铜锁是新换的,门框与门板间有道极细的缝隙,分明是方才被人匆忙合上的。
"妹妹可愿去我书房看看?"宋婉清忽然起身,"上月得了幅吴道子的真迹,正想请你品鉴。"
夏初瑶跟着她往里走,余光瞥见小翠蹲在廊下逗猫。
那是她出门前特意给小翠的暗号——若她引开宋婉清,小翠便趁机查探。
书房里檀香更重,墙上挂着的"母仪天下"字幅墨迹未干,案头堆着几本《女则》,最底下压着半卷信笺,露出"沈大人"三个字。
"这字写得倒工整。"夏初瑶指尖轻点字幅,"只是'仪'字少了一点,倒像'母失天下'。"
宋婉清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刚要发作,外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是小翠的声音:"哎呀!
这猫撞翻了茶盘!"
"你去看看。"宋婉清甩袖对贴身侍女道,又转头对夏初瑶笑,"这些下人们就是毛躁。"
夏初瑶望着侍女匆匆出去的背影,目光扫过书案下的暗格——锁孔里还插着半根细铁丝,显然是方才有人急着开锁。
她装作欣赏字画,指尖掠过案头的《女则》,最底下那卷信笺终于露出全貌:"...北燕粮船己至沧州,按计划截下三成,五成入沈府私仓,余下分给边军...""本月十五,户部陈侍郎会在醉仙楼收账..."
"姐姐这书房倒是藏着不少宝贝。"夏初瑶转身时,袖中己多了半卷信笺。
宋婉清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刚要喊人,殿外突然传来周侍卫的低喝:"公主在此,尔等退下!"
几个带刀侍卫冲了进来,刀刃映着烛火泛着冷光。
宋婉清扶着案几喘气道:"周侍卫这是要行凶?
景阳宫可是皇帝赐的宫殿!"
"公主进宫谢礼,怎的成了行凶?"周侍卫横剑挡在夏初瑶身前,"倒是宋贵妃,无故派侍卫围堵,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夏初瑶摸了摸袖中硬邦邦的信笺,望着宋婉清扭曲的脸笑了:"姐姐方才说鹿血羹暖身子,可这殿里的寒气,倒比外头的雪还冷。"她提起裙裾往外走,经过宋婉清身边时轻声道,"沈大人的玉扳指,和姐姐的翡翠戒指,倒是配得很。"
宋婉清踉跄着扶住门框,看着夏初瑶的身影消失在雪幕里。
她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向地面,青瓷碎片溅在绣鞋上,染了一片腥红。
雪越下越大,周侍卫的披风积了层白。
夏初瑶捏着信笺的手被冻得发红,却笑得愈发清亮:"去御书房。"
"公主,宋贵妃的人还在后面。"周侍卫压低声音。
"他们追不上的。"夏初瑶望着宫墙上的积雪,想起方才在宋婉清书房暗格里看到的密信——最底下那封,落款是"北燕赵"。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佩,那是赵云送的定情物,此刻贴着心口,烫得厉害。
景阳宫的飞檐上,宋婉清望着渐远的车驾,指尖深深掐进窗棂。
她身后的暗格里,还躺着半封未寄出的信:"夏初瑶己察觉,速杀之..."
雪地里,夏初瑶的车辇转过角门。
她掀开帘角,望着漫天飞雪,将信笺揣进最里层的衣襟。
这把火,该烧起来了。
雪幕在子时后渐歇,宫墙瓦当上的积雪泛着冷光。
夏初瑶的车辇刚进承天门,早有刘御史的家仆候在侧门,见着车驾便奔过来:"公主,大人在景福宫偏殿候着,火盆都烧得旺。"
周侍卫扶着夏初瑶下车,她裹着狐裘的手摸向怀中信笺,隔着三层锦缎仍能触到纸页的棱角。
景福宫的偏殿里,刘御史正来回踱步,见她进来立刻作揖:"公主可算到了!
方才奴才来报,宋贵妃的人在掖庭巷截了两辆宫车,怕是想抢您手里的东西。"
"抢不走的。"夏初瑶解下斗篷,露出里面月白缎面宫装,"刘大人且看这个。"她从衣襟最里层抽出一叠信笺,最上面那张墨迹未干,"这是宋婉清暗格里的密信,最后一封写着'夏初瑶己察觉,速杀之',落款是'北燕赵'——赵云的父亲是北燕镇北将军,这'赵'字该是指北燕皇室。"
刘御史接过信笺的手首抖,烛火映得他花白的胡须发颤:"好个宋婉清!
当年她刚入后宫时,老臣还夸她贤良,谁成想竟是北燕细作!"他翻到中间几页,瞳孔骤缩,"这...这是沈修远的笔迹!
去年西北赈灾款少了三十万两,原来说是被雪水冲了粮道,合着是进了北燕的银库?"
夏初瑶将另一卷黄绢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日期和人名:"周侍卫带人盯了三个月,沈修远每月十五未时三刻必去城西破庙,与北燕商队的胡商碰头。
庙祝老周头被他们买通了,但老周头的孙子病了要抓药,我让小翠送了五两银子,他便把账本拓了副本。"
刘御史抚掌大笑:"好!
有密信、有账册、有证人,明日早朝,老臣定要在陛下面前撕开这对狗男女的画皮!"他突然压低声音,"只是陛下...这两年被权臣架空,最恨结党营私,公主可记得前年的陈尚书?
就因为被人说与藩王通信,全家贬去岭南。"
夏初瑶指尖轻轻叩着案几,颈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那是赵云用北燕寒玉雕的并蒂莲,此刻贴着心口,倒比炭盆还暖些:"陛下虽多疑,却更惜名声。
宋婉清勾结敌国,沈修远贪墨赈灾银,这两条罪状,哪条都能让他的江山不稳。"她抬眼时眸色清亮,"刘大人且看,明日早朝,这把火烧得起来。"
卯时三刻,景阳钟响彻宫城。
夏初瑶立在丹墀下,望着金銮殿外朱红的宫灯被晨风吹得摇晃。
她今日穿了大夏公主的朝服,月白翟衣上绣着百子千孙纹,腰间系着玄玉大带——这是先皇后的遗物,上回她穿还是十岁那年,跟着父皇接见北燕使者。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司礼监的尖嗓刚落,刘御史便踉跄着出列,朝服下摆沾着雪水:"陛下!
老臣有本要奏!"他从袖中抖出信笺,"宋贵妃与宰相沈修远私通北燕,意图颠覆我大夏江山!"
金銮殿霎时寂静如冰。
皇帝正端着茶盏的手顿住,茶沫子溅在明黄色龙袍上:"刘卿慎言!
宋贵妃是朕的爱妃,沈卿是三朝老臣,你...你可有证据?"
夏初瑶向前一步,翟衣上的珍珠璎珞轻响:"回陛下,臣妹有证据。"她从锦盒里取出密信,"这是宋贵妃景阳宫暗格里的密信,其中一封写着'西北粮款己汇,待新皇登基,许你后位',另一封落款'北燕赵',臣妹曾与北燕白马将军赵云有过接触,他说北燕皇室近支皆以'赵'为姓。"
"荒谬!"一道尖厉的女声从殿后传来。
宋婉清不知何时到了,月红宫装未施粉黛,眼尾的泪痣因愤怒而发红,"不过是有人偷了本宫的信笺栽赃!
陛下,您信臣妾的,臣妾对大夏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