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向赵云,他正垂眸用匕首削着炭笔,见她看来,便将削好的笔递过去:"公主记策,某给您研墨。"
墨香在帐中氤氲,夏初瑶笔尖未落,小队长便掀帘进来:"公主!
银枪卫在醉云楼拿了人——是慕容轩的亲卫,身上搜出西戎的狼头纹腰牌!"
"带上来。"夏初瑶将竹策递给杨谋士,"正好让诸将看看,是谁在搅乱联盟。"
那亲卫被押进来时,脸上还沾着赌坊的骰子灰,见了满帐刀枪,立刻在地:"小的...小的是被孙谋士逼的!
他说只要在粮队里撒把沙子,说几句浑话,就给五十两银子..."
"孙谋士?"李将军拍案,"可是慕容轩身边那个白脸鬼?"
"正是!"亲卫磕得额头见血,"他还说...说等联盟散了,要让北燕的马踏平大夏的城!"
帐中瞬间炸了锅。
北燕右营的周副将唰地抽出刀:"奶奶的!
老子在北边跟北燕军打了十年,原以为这次是结盟,敢情是那小王八蛋想阴咱们!"
"周将军且慢。"夏初瑶按住他的手腕,"咱们抓的是慕容轩的人,不是北燕的兵。
赵将军,您说呢?"
赵云将银枪往地上一戳,枪尖扎进冻土三寸:"某是北燕的将军,但更认理。
慕容轩要乱联盟,某第一个不答应。"他转头看向亲卫,"你且说,粮队里的细作藏在哪?"
亲卫抖如筛糠:"在...在第三车粮的麻袋底下,穿的是大夏伙夫的衣服!"
"李将军,带二十个弟兄跟我去粮站。"赵云扯下披风甩给夏初瑶,"公主在帐里等着,某去把人揪出来。"
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粮站的草垛上。
夏初瑶站在帐门口,望着赵云的银枪在雪地里划出一道亮痕,突然想起昨夜慕容轩说的"人心的账"——可他不知道,真心换真心,才是最算不清的账。
未时三刻,赵云押着三个细作回来时,粮站的空地上己围满了联盟士兵。
那三个细作穿着大夏伙夫的衣服,却露着北燕特有的狼头刺青,被当众扒了外衣时,人群里爆发出嘘声。
"看见没?"夏初瑶站在粮车上,声音清亮如钟,"有人想让咱们自相残杀,可咱们联盟的兄弟,连粮袋子都要一起看、一起守!
从今日起,每营派联络官,每车粮有双监运,谁要再传浑话——"她指了指地上的细作,"就跟他们一个下场!"
士兵们的喊声响彻云霄,震得檐角的雪簌簌落下。
夏初瑶望着远处被押走的细作,忽然注意到李将军正拍着老卒的肩膀,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她转身时,赵云正站在阴影里,剑穗上的雪光未融,见她看来,便微微颔首。
是夜,中军帐的烛火燃到三更。
杨谋士整理着今日的联络官名单,夏初瑶翻着新收到的粮册,忽然顿住:"杨先生,这第三车粮的封条...是北燕的云纹叠大夏的牡丹?"
"正是今日新换的样式。"杨谋士笑着点头,"双印重叠,撕了便合不上。"
帐外传来脚步声,赵云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粗陶碗:"喝碗热粥,凉了胃。"
夏初瑶接过碗,见粥里浮着红枣,鼻尖一酸:"你怎么..."
"某在北燕时,看女兵每月那几日总喝这个。"赵云耳尖泛红,转身去看地图,"今日细作招了,慕容轩在破庙落脚。"
"破庙?"夏初瑶放下碗,"离这多远?"
"三十里。"赵云指尖点在地图上,"不过...他今夜怕是要挪地方了。"
夏初瑶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白日里细作说的"孙谋士又有新计"。
她握紧碗沿,粥的热气模糊了眼睫——慕容轩这次输了人心,下次...怕是要出更狠的招。
帐外的风卷着残雪掠过,将烛火吹得忽明忽暗。
夏初瑶望着赵云的背影,他的银枪在暗处泛着冷光,像一柄悬而未发的剑。
她知道,这一局他们赢了,但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帐外的雪在黎明前停了,夏初瑶裹着赵云披来的狐裘坐在案前,案上的军报堆了半尺高。
最上面那份是细作刚送的——慕容轩昨夜确实拔营,往西南方向去了,但沿途烧了三个村庄,抢走了过冬的粮食。
"公主,前营哨兵来报。"小丫鬟掀帘进来,冻得鼻尖通红,"有位白胡子老者求见,说要见您和赵将军,还说...他是来'送一场东风'的。"
夏初瑶放下笔,与赵云对视一眼。
赵云的银枪正靠在帐角,枪缨上还沾着未化的雪。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掀乱的额发:"去看看。"
前营的哨棚下,老者正弯腰拍着青衫上的雪。
他鹤发童颜,眉尾微挑,腰间挂着个雕着云纹的木匣,见夏初瑶过来,竟先拱手行了个古礼:"大夏长公主安好,北燕赵将军安好。
老朽吴渊,来自隐世百年的'千机阁'。"
"千机阁?"夏初瑶记得古籍里提过,那是前朝专门为皇室培养能工巧匠的神秘机构,后来随王朝覆灭销声匿迹,"长老怎会寻到此处?"
吴渊指了指远处被积雪覆盖的粮道:"老朽在山上观星,见这方气运纠结如乱麻,其中两缕最亮的光——一缕是公主的凤纹玉佩,一缕是将军的龙胆亮银枪。"他从木匣里取出块刻着八卦的青铜镜,镜面忽然泛起涟漪,"再细查,原是两位在护着这方百姓的命数。"
赵云的手不自觉按上腰间的银枪:"长老来此,可是要助我们?"
"助?"吴渊抚须而笑,"千机阁的规矩,见因果而不渡,见大义而扶之。
两位做的事,合该有人递把梯子。"他忽然压低声音,"听闻慕容轩那小王爷近日总在摆弄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夏初瑶心中一紧。
三日前细作来报,慕容轩的亲兵里多了几个面生的黑衣人,身上有迷香味道;昨日又有村民说,破庙里半夜传来牲畜的惨叫——这些她都没对外说过。
"长老既知,不妨明言。"她首视吴渊的眼睛,"我们需要什么?"
吴渊的手指在青铜镜上划出一道光痕,镜面里立刻浮现出联盟营地的轮廓,连她昨夜新派去守粮库的二十个暗哨都清晰可见:"老朽会布一座'千机障',能探百里内的动静,防刺客、辨毒气、阻偷听。
但需公主拨三十个手稳心细的兵,再备三斗朱砂、七根雷击木。"
赵云立刻转头对亲兵道:"去库里取最好的朱砂,再派张统领带三十个原先做木工的弟兄来。"他又看向夏初瑶,目光里带着商量,"公主觉得?"
夏初瑶盯着镜中不断闪烁的红点——那是正在巡逻的士兵,连她藏在马厩后的暗桩都被标成了蓝点。
她想起昨夜慕容轩的细作能混进营地,正是因为对方用了迷烟破了岗哨,若有这阵法...
"长老请。"她起身行了个郑重的礼,"联盟上下,全凭长老调配。"
布阵用了三日。
吴渊让士兵将雷击木削成三寸长的木钉,蘸着掺了雄黄酒的朱砂,在营地周围每隔十步钉一根。
第三日寅时,他让所有人退到一里开外,自己站在中央,木匣里飞出七只青铜鹤,绕着营地盘旋三圈后突然振翅,空中竟下起了细密的金粉雨。
"这是引灵阵。"吴渊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郑重,"千机阁的老祖宗说过,天地有灵,阵借灵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