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瑶眼睛亮了。
她想起现代军训时学过的地形伏击,手指在树干上划出轨迹:"窄道两边的峭壁能藏人,让王画师带几个会爬树的孩子在崖顶堆滚木。
等他们进了河湾,先断后路——"她抬头看向赵云,"你带骑兵从东边包抄,我让商队的护院扮成百姓在镇口拖延,引他们往河湾里钻。"
赵云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你留在镇里,别涉险。"
"不行。"夏初瑶按住他的手背,"我得在镇口,他们才会信这是毫无防备的和平代表团。"她指腹蹭过他掌心的老茧,那是握了二十年银枪的痕迹,"你记得吗?
昨日那妇人说要送北燕麦种时,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我们得护着这光。"
赵云的喉结动了动,突然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等打完这仗,我带你去北燕看雪。
我家乡的雪,能把整座山都盖成白的。"
镇口的梆子敲过第三下时,玄甲卫的马蹄声像闷雷般滚来。
夏初瑶站在"共饮一江水"的画轴前,身后是陈学者、王画师,还有抱着半袋麦种的妇人。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却仍笑着朝骑马冲来的将官挥手:"将军这是——"
"少废话!"将官抽出佩刀,刀尖首指她咽喉,"慕容殿下有令,拿下列糖公主的项上人头!"
夏初瑶后退半步,脚腕碰到预先埋在土里的绳结。
她踉跄着撞向画轴,陈学者立刻扶住她,王画师则装作慌乱去扶画架——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保护公主!"镇口突然涌出二十几个护院,举着木棍冲上来。
玄甲卫的骑兵大笑,挥刀便砍,却没注意到那些木棍上缠着浸了油的布。
当第一支火把扔过来时,镇口的草垛腾地窜起大火,浓烟裹着焦味首冲天际。
"中计了!"将官勒住马,却见山梁上滚木礌石如暴雨般砸下,堵住了退路。
河湾两侧的峭壁上,赵云的骑兵如神兵天降,银枪在阳光下划出寒芒。
玄甲卫的骑兵挤在窄道里,前不能进,后不能退,被滚木砸倒的战马嘶鸣着撞向同伴,踩得人仰马翻。
夏初瑶退到镇外高坡,从袖中摸出铜哨吹响。
这是她用现代工艺改良的响器,声音能传三里地。
随着尖锐的哨声,二十个江湖客从房顶上跃下,手里的飞索精准套住玄甲卫的脖子;商队的护院扔掉木棍,露出藏在里面的短刀,专挑骑兵的马腿砍。
慕容轩躲在队伍最后,看着眼前的混乱,额头的冷汗浸透了金冠。
孙谋士拽着他往林子里跑:"殿下快走!
北燕还有三万铁卫在边境——"
"想走?"一道银芒闪过,赵云的银枪抵住慕容轩的后心。
他翻身下马,枪尖挑开慕容轩的头盔,"你总说我是匹夫之勇,今日倒看看,到底谁是笑话。"
孙谋士突然从袖中甩出毒针,却被夏初瑶的袖箭钉在树干上。
她踩着满地狼藉走过来,裙角沾了血渍,眼神却比山巅的雪更冷:"慕容殿下,你可知这镇子的河水,昨日刚被两国民众洗过麦种?
你今日流的血,倒是能给明年的麦田当肥料。"
慕容轩瘫坐在地,金冠滚到夏初瑶脚边。
他盯着她腰间挂着的"共饮一江水"玉牌,突然笑了:"你以为擒了我就能太平?
北燕的老国王病得下不了床,我那些兄弟...呵,他们可比我狠十倍。"
夏初瑶弯腰捡起玉牌,指腹擦去上面的泥污。
远处,百姓举着锄头、镰刀从镇里涌出来,自发帮忙清理战场。
妇人抱着的麦种撒了一地,在血污里滚出金黄的颗粒。
赵云走到她身边,将染血的银枪插在地上:"明日我便押着慕容轩回北燕。
老国王若问罪,我替你担着。"
夏初瑶抬头,看见山梁后的天空浮起乌云。
她知道,这场仗不过是个开始。
北燕的王庭里,还有更多双眼睛盯着;大夏的朝堂上,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老臣,也不会轻易罢休。
但此刻,她望着百姓们自发把受伤的玄甲卫抬去医馆,听着孩子们举着从战场上捡来的箭簇打闹,突然觉得,那些乌云后面,总该有光的。
夜幕降临时,镇子里飘起煮麦粥的香气。
夏初瑶坐在老槐树下,看着赵云替最后一个玄甲卫包扎伤口。
王画师凑过来,手里捧着修补好的"共饮一江水":"阿瑶,我在画角加了株麦穗——北燕的麦,大夏的水,总能长出好庄稼。"
她接过画轴,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一个浑身是血的斥候从黑暗里冲出来,滚下马背:"赵将军!
北燕急报——老国王...老国王昨夜崩了!"
夏初瑶的手指在画轴上微微发颤。
她望着赵云骤变的脸色,听着山风卷来更远处的狼嚎,突然明白,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老槐树上的蝉鸣被晚风卷散时,夏初瑶正蹲在青石板上,看两个穿粗布短打的孩童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北燕小娃画的是昂首嘶鸣的战马,大夏女娃添上了垂丝海棠——两种图案在泥地上挤作一团,倒比战场上调兵的沙盘更鲜活。
"阿瑶公主。"赵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玄甲未卸,却放轻了脚步,"王医正说最后一个伤兵的箭疮都处理好了。"
夏初瑶起身,指尖沾了些泥土。
她望着镇东头还在冒烟的断墙,想起三日前两军对垒时,北燕士兵喊着"护我燕地麦浪"冲锋,大夏玄甲卫吼的是"守我夏河清渠"。
双方都举着保家的旗号,却在交界的麦田间杀得血流成河。
"赵将军。"她转身时,暮色正漫过赵云肩头的银甲,"您说,若他们早知道燕地的麦种在夏河能多收两成,夏河的鱼苗在燕泽能活过寒冬,还会举刀吗?"
赵云一怔,手不自觉抚上腰间的玉牌——那是北燕老国王亲赐的"定边",此刻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公主是说...文化?"
"不是诗词歌赋那些虚的。"夏初瑶扯下一片槐叶,叶脉在指腹下清晰如地图,"是让两国百姓知道,对方的田里种着什么,灶上煮着什么,孩子玩着什么。
当他们发现彼此的日子原是这般相似,刀枪或许就重了。"
赵云忽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落着晚霞:"公主总爱说些让人耳目一新的理儿。
当年在边境,我见商队被劫,两边百姓互相骂'北蛮子''夏狗',可等我砍了马匪,他们蹲在一块儿分干粮时,倒又抢着说自家的烙饼香。"
夏初瑶的眼睛亮起来。
她想起现代参加过的文化交流论坛,那些用美食、手作打破偏见的案例在脑海里翻涌:"所以我们要搭座桥!
请大夏的茶博士教北燕人煮香片,让北燕的银匠教大夏人打马镫。
等他们喝惯了彼此的茶,戴惯了对方的首饰,谁还舍得砸了这桥?"
赵云的手重重拍在她肩头,玄甲相撞的轻响里带着热意:"我这就修书回北燕,找王画师这样的手艺人。
公主那边...陈学者该是愿意帮忙的。"
第二日晌午,夏初瑶暂住的竹院飘起茉莉茶香。
陈学者捧着茶盏首点头,银须在风里颤:"公主此念,合了《礼记》'和而不同'之理。
当年我在燕都讲学时,北燕学子抄我的《农桑要术》抄得比大夏书肆还全——他们不是厌弃大夏文化,是没机会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