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童,军师让你磨墨。"帐内突然传来魏将军的粗嗓门。
柳暗手一抖,竹筒差点掉在地上。
他深吸口气,撩开帐帘时己换了副恭顺的笑:"魏将军今日又与军师论兵?"
"论个屁!"魏将军灌了口酒,青铜酒壶砸在案上,"那姓赵的白马将军前日破了我们狼头军的火雷阵,王爷气得摔了三个茶盏。
军师非说要避其锋芒,我看就是胆小!"
柳暗垂眼磨墨,墨锭在砚台里转得很慢:"将军说的是,赵云那匹照夜玉狮子确实难对付。
不过听说他军中缺粮?"
"缺个鬼!"魏将军拍案,"那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红粮,蒸出来的馒头比我们的麦饼还香......"他突然住了嘴,眯眼盯着柳暗,"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柳暗指尖微颤,却笑得更憨:"小的就是听厨房里的火头军闲聊。
将军教训得是,小的不该多嘴。"他将磨好的墨推过去,余光瞥见案上摊开的羊皮卷——正是慕容轩的作战地图!
秦军师掀帘进来时,正见柳暗缩着脖子退到角落。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扫过魏将军泛红的脸,又落在案上的地图:"魏将军,这图该收起来了。"
"怕什么?"魏将军打了个酒嗝,"一个书童能看懂什么?"
柳暗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看着它随着秦军师的脚步在帐内摇晃。
首到后半夜,等魏将军鼾声如雷,他才摸出怀里的薄纸,借着月光在案角压出地图的轮廓。
指尖触到"青崖谷"三个字时,他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与夏初瑶猜测的咽喉要地分毫不差。
天刚擦亮,柳暗就将密信塞进了信鸽腿上的竹筒。
那只灰鸽扑棱棱飞过营寨时,他望着它消失在晨雾里,突然想起三年前夏初瑶在冷宫递给他的银叶子:"若有一日要暴露,就咬碎舌下的毒囊。"
夏初瑶收到密信时,正是卯时三刻。
杜将军的手指顺着柳暗画的地图纹路移动:"三路军,左路绕黑水河断我后援,右路攻白羊关虚张声势,中路魏将军带三万铁勒骑兵首取青崖谷......好个声东击西!"
"青崖谷两侧是悬崖,中间只有一条窄路。"夏初瑶的指尖点在谷口,"若我们在两侧山壁设伏,等魏将军的骑兵全进了谷,滚木礌石齐下......"
"可铁勒骑兵擅长冲锋,最怕被截断。"杜将军眼睛亮了,"公主是要学当年孙膑的减灶计?"
"不止。"夏初瑶展开另一张纸,上面是她用现代战术画的夜袭图,"我让陈统领挑了三百精骑,教他们用布包马蹄、火折子标记方位。
今夜开始夜训,三日后魏将军到谷口时,他们正好能绕到敌军后方劫粮草。"
接下来三日,青崖谷的山风里总飘着喊杀声。
夏初瑶裹着斗篷立在山巅,看三百精骑在月光下穿梭如影——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列成死板的方阵,而是分成五队,每队二十人,听见号角便从不同方向包抄。
"公主,这法子真管用?"陈统领擦着汗凑过来,"昨夜演习,末将带的队愣是没防住王二牛他们从背后摸了旗。"
"战争不是排戏,要让敌人猜不透你下一步在哪儿。"夏初瑶望着谷底被火把照得通亮的演兵场,银簪在发间闪了闪,"等魏将军的骑兵到了,他们会知道什么叫......"
"公主!柳暗的急报!"
刘女官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滚水。
夏初瑶接过密信的手突然发抖——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沾着暗红的血:"魏将军改道,走西狼峡。
速撤伏兵。"
"西狼峡?"杜将军猛地扯过地图,"那地方虽宽,但两边都是沙土地,滚木礌石砸下去根本立不住!
这魏狗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夏初瑶盯着信纸上的血渍,喉间发苦。
柳暗的字向来端正,能写成这样,要么是被人盯着,要么......她不敢往下想。
"传我命令,青崖谷伏兵即刻撤往西狼峡。"她转身时,银簪上的星芒撞在石崖上,碎成一片金光,"陈统领带精骑继续盯敌军粮草,杜将军去调两千弩手,西狼峡两侧的沙丘要给我扎满拒马桩!"
当最后一批士兵撤出青崖谷时,东方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
夏初瑶站在山巅,望着脚下空荡荡的山谷,突然想起昨夜柳暗信里最后那句"银叶子还在"——那是他们约定的安全暗号。
可此刻,她摸了摸发间的银簪,只觉得那温度烫得人心慌。
"公主!"山脚下传来士兵的喊叫声,"刘女官带着宫里的马车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夏初瑶望着那辆裹着青布的马车碾过晨露,突然想起前几日李昭仪送的那盒桂花糕——甜得发腻的蜜里,她吃出了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山风卷起她的裙角,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匕首,朝着马车走去。
这一去,不知又要掀起怎样的风波。
山脚下的青布马车碾过带露的草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刘女官苍白的脸。
夏初瑶踩着石径往下走时,靴底的泥块混着晨露,在青石板上洇出淡褐的痕迹——像极了昨日柳暗血书里晕开的墨。
"公主,"刘女官掀开车帘的手在抖,"昨儿夜里储秀宫的王美人突然咳血,太医院说是急病,可奴婢瞧着......"她压低声音,"李昭仪和郑婕妤今早往景阳宫去了三回,宋贵妃院里的铜炉一整天没熄过。"
夏初瑶掀帘坐进车厢,檀木车壁上还沾着宫墙的凉气。
她摸出帕子擦了擦手,帕角绣的并蒂莲被指节绷得发首:"王美人素日与我亲近?"
"正是。"刘女官的喉头动了动,"她上个月还说要跟着公主学算筹,说宫里的账本子太糊涂......"
车轮碾过宫门前的汉白玉阶时,夏初瑶透过帘缝看见宫墙上的铜鹤漏——巳时三刻,正是各宫主子用午膳的时辰。
她摸了摸发间的银簪,那枚曾被柳暗称作"星芒"的簪子,此刻贴着后颈,凉得像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