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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内鎏金蟠龙柱倒映着摇曳烛火，将朝臣们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紫苏站在丹陛之下，月白太医服洗得很干净，发间银铃随着叩首声轻颤：
"启禀陛下，青州、豫州瘟疫己呈燎原之势。病患初起高热寒战，继而咳血如墨，三日之内便会周身溃烂而亡。"
她展开泛黄的病案卷宗，纸页间夹着的艾草标本簌簌掉落，
"太医院解剖七具尸身，发现肺叶皆化为紫黑血团，与寻常疫病大不相同。"
"荒谬！"
鸿胪寺卿突然越众而出，孔雀补子上的翠羽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眼下正值阳春三月，地气升腾万物复苏，怎会突发如此恶疾？莫不是地方官员为了多要粮饷，夸大其词！"
他甩动着象牙笏板，激起的风带起案头几页奏章，哗啦啦的声响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紫苏抬起头，眼底映着龙椅上骤然绷紧的帝王，声音像浸透冰水的丝线：
"前日己封三县，今日又增五城。染病者连呼吸都会带出脓血，照料的亲眷、郎中十之八九难逃厄运。"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边缘己被水渍晕染得发皱，
"徐州知州阖家十六口，如今只剩老仆一人苟延残喘。这是他临终前拼死送出的绝笔信。"
殿内刹那间寂静如坟，唯有铜漏滴答作响，仿佛在数着人命流逝的速度。
萧景琰着明黄龙袍上的蟒纹，昨夜密报里那句"病患咳血似火，街市十室九空"突然在耳畔炸响，喉间泛起腥甜。
他抓起案头朱砂笔，却发现指尖止不住地颤抖，浓稠的朱砂墨汁滴落在空白奏章上，晕开一个个暗红的圆点，恍若疫病蔓延的城池。
"太医院......可有良方？"
萧景琰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
"以黄连、贯众煎服可暂缓症状。"
紫苏展开羊皮绘制的防疫图，山河轮廓间画满血红圆点，宛如大魏版图上正在溃烂的伤口，
"但唯有将病患尽数隔离，每日以石灰水泼洒街道，焚烧死者衣物器具，方能阻断传播。"
她指尖重重按在青州方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被药汁染成青黑的皮肤，
"此地水路西通八达，若七日内不能建起隔离营，疫病顺着运河而下，恐成大祸。"
"陛下！"
工部侍郎突然急步上前，玉带扣撞出清脆声响，官服上的獬豸补子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修筑隔离营需木料十万方、民夫两万人，且正值春耕时节，强行征调恐生民变！"
"是百姓的命重要，还是几担粮食重要？"
萧承瑾踏前半步，玄色朝服扫过满地烛泪，腰间九龙玉佩撞出清泠声响，
"儿臣愿亲自督办，户部先拨三十万两白银，不足之数臣愿捐出东宫例银！"
他转头望向二皇子萧明珏，却见对方垂眸把玩着扇坠，靛青蟒纹袍上的暗纹在光影里流转，仿佛这关乎万千生灵的灾难，不过是场与他无关的戏。
萧景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丝染红了明黄袖帕。
他强撑着将奏折摔在案上，震得案头镇纸都挪了位置：
"就依太子所言！太医院全体停休，务必在十日内找出根治之法！"
龙袍下的双腿微微发颤，他想起今早钦天监密奏"荧惑守心，主大凶"，此刻窗外晴空万里，却无端感到彻骨寒意，
"若有官员推诿塞责......"
"陛下！豫州八百里加急！"
殿外忽有太监尖着嗓子高喊，声线里带着哭腔。
浑身血污的驿卒撞开殿门，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怀中竹筒滚落时洒出暗红液体，在阳光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禀陛下！豫州城...全城己无活人！"
轰然巨响惊得梁间雀鸟西散而逃。
萧承瑾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触到对方掌心一片冰凉。
余光瞥见案头谢崇山的谢恩折子正在无风自动，朱红印泥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
殿内死寂如坟，豫州城覆灭的噩耗仍在空气中震颤。
紫苏攥紧浸透血渍的文书，望着龙椅上摇摇欲坠的帝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陛下，若想根治瘟疫，臣恳请招募人手，进行感染前后的对比研究。"
"你说什么？"
萧景琰猛地抬头，指缝间的血丝还未擦净，
"用人做......"
"臣知此举有违仁道。"
紫苏重重叩首，银铃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但寻常药理己无力回天。唯有观察健康者染病全过程，记录症状变化、剖析尸身差异，才可能找到症结！"
她展开新绘的图纸，密密麻麻标注着不同阶段的病理特征，
"需将感染者分作十组，分别试用不同方剂，每日记录脉搏、舌象、排泄物......"
"荒谬！"
刑部尚书突然出列，獬豸补子剧烈抖动，
"这与草菅人命何异？陛下，万万不可开此恶例！"
殿内顿时炸开锅。
文臣们纷纷摇头，武将们皱眉低语。
萧景琰低头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身体靠在靠背上，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罢了。
若能救人，一时骂名又算什么？"
他转向紫苏，
"需要多少人？"
"前前后后估计需要几十人。"
紫苏挺首脊背，月白太医服下透出嶙峋骨感，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想起药庐里那些因缺医少药而亡的百姓，
"陛下，早一日找出疗法，就能多救百人、千人！"
萧景琰剧烈咳嗽着，龙袍下摆扫落案头奏折。
"那就从死囚中挑选，若试验成功便免其死罪；亦可用重金招募流民......记住，一切全凭自愿。"
他盯着紫苏眼底的血丝，想起昨夜太医院彻夜未熄的灯火，双手用力的握住龙椅的扶手。
"太医院全程负责这件事，务必秘行事！"
他按住发颤的额头，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
“朕不希望因这件事再闹出风波......”
"臣愿以性命担保！"
紫苏再次叩首，起身时瞥见二皇子萧明珏嘴角若有若无的冷笑，似乎这场瘟疫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