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珏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声线撕裂般划破殿内的死寂,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坠落,在夕阳里舞成金色的尘埃。
他猛地起身,玄色蟒袍扫过紫檀花架,翡翠花鸟瓶轰然倒地,碎瓷片混着残花在青砖上溅开,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理智。
“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他踉跄着逼近柔妃,双眼通红如血,
“父皇拿我太子的垫脚石,朝臣把我作茶余饭后的笑谈,如今连母妃也觉得我是扶不上墙的废物!”
柔妃望着儿子扭曲的面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眼前的萧承珏鬓发凌乱,嘴角还沾着方才摔碎的翡翠碎屑,哪还有半分往日贵公子的优雅?
他像一头被猎人逼至绝境的困兽,周身萦绕着近乎偏执的疯狂。
“太子监国数年,根基深如磐石,”
她厉声喝道,袖中佛珠被攥得咯咯作响,
“朝堂半数官员都支持他,更何况……”
她顿住,看着儿子因激动而起伏的胸膛,
“谢阁老的嫡女是太子妃,谢家的筹码早就押在了东宫!”
“即使做傀儡又何妨!”
萧承珏抓起地上的翡翠珠子,狠狠砸向鎏金屏风,翠色碎玉迸溅在雕龙纹路上,惊起一片反光,
“只要谢家肯抬举我,登上那把龙椅便有一线可能!”
他的声音几近歇斯底里,唾沫星子溅在柔妃手背,
“历史上那么多傀儡皇帝,也不妨有重新掌权的,更何况就算只做傀儡,起马名义上是天下之主!
只要我伏低做小,有我这个听话的在,谢家就不会选太子那个浑身长刺的。”
“荒谬!”
柔妃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揪住儿子的衣襟,织金广袖擦过他腰间歪斜的玉带。
她能清晰感受到萧承珏剧烈的心跳,像一面濒临破裂的战鼓,
“傀儡从来都是砧板上的鱼肉!谢家扶持你,不过是想借皇子身份揽权——等他们吸的利用价值,便会捧出更听话的傀儡,将你像破鞋般丢弃!”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想起二十年前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在冷宫里发抖的夜,
“你是我十月怀胎的骨血,我怎能看着你往虎口里送?”
萧承珏却狠狠甩开母亲的手,后背撞在冰凉的宫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望着柔妃鬓角的白发,突然笑了,那笑声里满是苦涩与偏执:
“虎穴?这皇宫哪一处不是虎穴?”
他扯下腰间羊脂玉佩,狠狠摔在碎瓷堆里,玉质迸裂的脆响惊飞了檐下归巢的麻雀,
“从小我便看着大哥被父皇带在身边学治国,而我只能在御书房画花鸟!
朝臣们见了我,连半句真话都不肯说,只会哄着我玩物丧志——如今连母妃也劝我做缩头乌龟!”
他忽然凑近柔妃,鼻尖几乎碰到她颤抖的眉梢,眼底翻涌的狂热让柔妃不寒而栗:
“至少在这件事上,我要让大哥输给我。”
他一字一顿,仿佛在咀嚼每一个字的滋味,
“哪怕只是暂时坐在龙椅上,哪怕背后全是谢家的线——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萧承珏不是任人拿捏的软蛋!”
柔妃瘫坐在碎瓷堆里,锋利的瓷片划破裙摆,刺痛却比不上心口的钝痛。
她看着儿子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蟒袍扫过满地狼藉,像极了一条拖曳着毒刺的蛇。
夕阳从窗棂斜切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却在跨过门槛的刹那,被黑暗吞噬殆尽。
殿外传来宫人压低的惊呼,显然是被这满地狼藉惊动。
柔妃却充耳不闻,只是盯着儿子遗落的翡翠珠子——那是她十五岁时父亲送的及笄礼,如今碎成两半,一半浸在翻倒的茶渍里,一半沾着萧承珏的血。
她忽然想起儿子幼时奶声奶气地说“母妃别怕,我长大了保护你”,此刻却觉得,那些温暖的回忆,早己被这深宫里的权谋啃噬得只剩残渣。
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惊破了永和宫的寂静。
柔妃望着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冷宫里,她抱着襁褓中的萧承珏发誓,一定要让儿子平安长大。
如今看来,平安二字,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竟是最奢侈的奢望。
柔妃踉跄着追至殿门,织金广袖扫过青石门楣时,绣着并蒂莲的缎面突然裂开一道细缝,像极了她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就算谢家肯抛来橄榄枝,太子背后可是陛下!”
她的声音混着喘息,在暮色里碎成细雪,
“陛下早将太医院、羽林卫的折子都批给了东宫,这分明是......”
话未说完,己被哽咽掐断。她盯着儿子绷紧的脊背,看那玄色蟒袍下起伏的肩线,像极了困兽蓄势时的肌理。
萧承珏猛地旋身,鎏金腰带上的衔蝉玉坠撞在铜制门钉上,发出清冽的响。
夕阳从他身后斜切过来,将眼尾的红痕染得滴血,却衬得唇角的笑愈发冰冷:
“母妃总当我在府里逗鹦鹉、玩古砚?”
他的靴跟碾过地上的碎瓷,咔擦声里藏着某种蛰伏己久的锋利,
“有些局布在明处是靶子,藏在暗处......”
他忽然顿住,袖中滑落半片翡翠——那是方才断裂的佛珠残片,在夕阳下泛着幽绿的光,
“才是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