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热浪裹着潮湿的水汽,模糊的双眼渐渐清明,方才那场情绪的海啸退去后,眼底残留的水光还未完全蒸发,像搁浅在沙滩上的鱼,翕动着鳃渴望被理解。沐朝朝倚在门框上,鞋尖无意识地碾着门槛上的灰尘。方才在夜风里翻涌的情绪渐渐沉淀,指尖终于有了温度,像是从深海浮回水面,蝉鸣裹挟着星光落进耳里,浓稠的夜色竟也撕开了些微缝隙。
"那我能不能听听你的故事?"顾暮凯学着她抱臂的姿势,影子在斑驳的地面上微微晃动,诉说着主人内心的彷徨与不安。
沐朝朝望向门口的绿树,月光在枝叶间碎成银箔,像极了一片汪洋。可是,海底还有暗流,裹藏着危险,会吓退所有胆小的生物,给自己添上保护色,长出坚硬的壳,不再轻易露出自己的弱点。
"你还没洗漱好?那么久了。明天不上课?"沐父的吼声突然从二楼穿过来,惊得树梢的蝉群戛然噤声。墨色云层不知何时漫过了半边天,风卷着树叶在脚边打转,方才好不容易拼凑起的平静,又被撕成碎片。
沐朝朝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暗潮,声音冷得像块冰:"我没故事,你该走了。"
顾暮凯却跨前半步,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她发顶上方,最终轻轻落下,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爱人先爱己。"他的声音像是浸了月光,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韵律,“朝朝。”似是在安慰,又好像是在轻哄悲伤的孩子。
沐朝朝握着门把手的手指骤然收紧,又缓缓松开。那些竖起的尖刺在温柔面前渐渐蜷曲,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嗯。"
门重重合上的瞬间,黑暗像潮水般漫过全身。这或许是今晚还算得上开心的事。
顾暮凯站在门外,没有灯,很黑。我们或许同病相怜,故事里只有那个孩子,没有找到依靠。
沐朝朝摸索着回到房间,随着关上门的一瞬间,那些潜藏在黑夜中蠢蠢欲动的生物,悄然而退,偃息旗鼓。一场表演落幕,却没有人弯腰致敬,也没有拍手喝彩。
沐朝朝把自己埋进被褥里。记忆里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随着关门声隐入阴影,可心跳声依旧震得胸腔生疼,像台停不下来的老旧机器。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时,闹钟尖锐的铃声刺破了浅眠。沐朝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洗漱好,走进厨房,厨房里空荡荡的。这次的厨房里没有任何飘香的早点,也少了点东西。但这不就是平常生活嘛,总不能一时的幸运,就常常祈求老天,每天都很幸运,如果幸运不再出现,就开始责怪周围,感叹自己的生活不幸。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绿树,忽然想起奶奶总说"日子就像熬粥,总得耐着性子",可这锅粥早就糊底了吧。
忽然,沐朝朝像是想到什么,拿起早点,忙急忙慌地跑上楼,敲响了沐风的房间,没有任何回响。紧闭的房门像是张沉默的嘴,她伸手又缩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自己在期待什么,总是给自己希望,最后又失望,总是挣扎,却脆弱不堪,千疮百孔。
街道上的红绿灯机械地闪烁着,人群像被无形丝线操纵的木偶匆匆来去。沐朝朝望着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在绿灯亮起时仍原地徘徊,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只迷途的鸽子。
"早啊,昨晚加你好友,怎么不同意啊?"丁暮转身时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他抬手想碰她肩膀,忽想到什么,又垂下去。
沐朝朝别开脸,昨夜的误会突然涌上心头,点点头算作问好,一瞬间有点尴尬,别开了脸。随即想到,他昨晚不在,并不知晓,后又镇定了下来。但很快,理智占据上风,昨晚的事消失匿迹,沐朝朝随意地回答道:"没什么。"
丁暮突然抓住她手腕,力度大得生疼:"沐朝朝!"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急,"我说过的,一首在,就不会轻易食言。"
车流声、鸣笛声、路人的交谈声突然变得遥远。沐朝朝望着他泛红的眼眶,那些被她死死压在心底的画面突然破土而出——母亲举着菜刀时扭曲的脸,奶奶瘫坐在地的哭喊,还有父亲指着她鼻子时飞溅的唾沫。
"昨晚,我妈拿着刀,和奶奶吵了一架,最后摔门离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说如果日子过不下去,那就离婚吧,结果他们指责我无情无义。"
丁暮的脚步骤然放缓,十指几乎要陷进她手腕。红绿灯的光在他们脸上交替明灭,沐朝朝望着对面模糊的人影,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所有伤口都暴露在日光下,却也奇异的轻松起来。
“我不是非要逼你。”过了马路,丁暮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体温,“我只是怕...怕你把自己困在黑暗里,我不问,你真的不说。”
沐朝朝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痕,忽然笑了。风卷起她耳畔的碎发,带着莫名的苦涩:“你说得对。或许我真的该学会,偶尔也让阳光照进来。其实有时候我也在厌弃自己,为什么那么怂。我怕别人笑话,怕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所以我选择不说。这样的话,无人知晓,我也可以自己安慰自己。没有那么多戏码,不说,不想,或许会忘的更快一点。”
“朝朝,你可以试着多信任我一点。在我这,没有那么多细节。”丁暮丁暮看着沐朝朝故作轻松的笑容,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他伸手轻轻地握住沐朝朝的手,声音温柔又坚定:“朝朝,这不是怂,只是伤口太深,才会害怕被触碰。但我希望,你不要什么都藏在心里,太苦了。”
沐朝朝微微仰头,望着天空中被风吹散的云朵,眼眶有些发烫。
两人继续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街道上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在外。沐朝朝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从小到大,他们的争吵就没停过,以前我还会哭着去劝,可现在......”她的声音顿了顿,“我真的累了,我以为提出离婚是解脱,没想到换来的是他们的指责,好像我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