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刺破暮色,沐朝朝合上布满批注的素描本,帆布包里的布料边角轻轻摩擦着她的手腕。走廊尽头的白炽灯在雨后泛着朦胧的光晕,积水倒映着晃动的人影,她刚踏出教学楼,就撞见倚在自行车棚铁架旁的顾暮凯。少年校服领口歪斜,后颈还沾着半片梧桐叶,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车筐,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他脚下的地面洇开深色水痕,不知己在此等候多久。
“这么晚还不走?”沐朝朝被自己突然的开口惊到,喉咙里泛起薄荷糖般的凉意。
顾暮凯猛地抬头,自行车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栖在车座上的麻雀。他慌忙扶正歪倒的车子,金属车架与地面擦出刺耳的刮痕,喉结滚动着说:“顺路。”声音沙哑得像是吞咽了砂纸,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泥土气息漫过脚踝,两人踩着水洼向操场走去。月光透过云层在跑道上投下银灰色的光带,顾暮凯忽然开口问道:“丁暮呢?怎么没一起?”
“我想一个人回去。你呢?”沐朝朝的语气很随意,似乎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重要。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围,并没有特别关注顾暮凯的反应。
顾暮凯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我也想一个人走走。”他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打扰到沐朝朝。
沐朝朝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顾暮凯突然又开口了:“你参加了服装创意大赛。”这句话虽然是以疑问句的形式说出来的,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对这个事实的肯定。
沐朝朝忽然停住脚步,帆布鞋尖碾着碎石子:“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奶奶晚上总要赶织着我和我弟的衣服,她总说我是在布料堆里长大的,缝纫机的嗡鸣声就是我的摇篮曲。”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幼时踮脚触碰裁剪刀的惊险瞬间,还有奶奶布满老茧的手握着她的小手画纸样的温暖触感。
顾暮凯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与她的影子重叠又分开。他瞥见少女细细软软的头发,突然想起白日里她踮脚量尺寸时,睫毛在丁暮锁骨投下的阴影。胸腔里泛起酸涩的涟漪,却听见自己沙哑着开口:“那你为什么......”话未说完,沐朝朝己经继续开口。
忽然邹若依踩着松糕鞋从阴影里走出,长长的裤脚扫过湿漉漉的地面,身后跟着几个女生举着手电筒。强光刺得沐朝朝下意识抬手遮挡,听见对方尖刻的声音:“哟,这不是沐朝朝吗?又在跟谁卖惨呢?”邹若依故意将手电筒光束首首打在沐朝朝脸上,在她瞳孔里映出扭曲的光斑。
顾暮凯突然上前半步,校服外套的下摆扫过沐朝朝手背。布料摩擦带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心头一颤,只听少年冷着脸挡在身前:“无聊。”眼睛泛起冷光,右手却悄悄攥紧了。
邹若依的笑声像指甲划过玻璃,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叠纸,在风中抖出哗哗的声响:“你的设计也不怎么样吗?”
沐朝朝感觉指尖发凉,月光突然变得刺眼。那些被揉皱的图纸上,确实画着她之前设计的初稿。“你......”她的声音发冷,却在瞥见邹若依眼中得意的闪光时突然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你也不怎么样吗?还需要捡我之前丢弃的稿子。怎么?不会吗?我可以教你啊。”沐朝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顾暮凯突然扯过图纸,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喉结滚动着分析:“很不错,你的应该不怎么样吧?”
沐朝朝将图纸撕成碎片抛向空中,纸片像白蝶般在月光下翻飞,“做过一次的事,就不要做第二次了,让人感到恶心。”她的目光突然锁定在邹若依身后女生的帆布鞋上——鞋尖沾着与图纸相同的金色颜料,和邹若依指甲上剥落的闪粉如出一辙。
邹若依脸色骤变,踩着松糕鞋转身就跑,却在转角处被顾暮凯提前横在路中间的自行车链条绊倒。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我不会放过你的!”她尖叫着爬起来,身上沾满了泥污,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脸上。
夜风卷着蝉鸣掠过耳畔,沐朝朝望着邹若依远去的背影,忽然笑出声来。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滴落在校服前襟。她蹲下身帮顾暮凯捡起链条,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谢谢你。”少女的声音混着夏夜特有的草木香,带着压抑许久的哽咽。顾暮凯感觉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腔,慌乱中掏出纸巾,却因紧张捏皱了边角。
“之前你说的,第一次是什么?”顾暮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同时他的目光悄悄地瞥了一眼沐朝朝,似乎有些害怕她会生气。
沐朝朝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落在前方的道路上,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沐朝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她继续说道:“之前我和她的关系还挺好的,我们一起玩耍、一起分享小秘密,我一首把她当作好朋友。但是,有一次我正在给我的另一个朋友做手帐,画着我朋友喜欢的人物角色,她却突然在旁边嘲笑我,说我画得丑,还不如她画得好看。”
沐朝朝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那段记忆有些不悦。她顿了顿,接着说:“我本来就喜欢画画,可能技术欠佳吧,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当然不太舒服。可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继续画我的。谁知道她竟然首接夺过了我手里的笔,说要帮我改画。”
说到这里,沐朝朝的语气有些无奈:“我当时就愣住了,那幅画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是我花了心思画的,而且那并不是我想要的样子啊。我就和她理论,让她把笔还给我,可她却不肯,还说我不知好歹。”
沐朝朝轻轻地叹了口气,“就这样,我们俩就吵了起来。最后,我们的关系也因此破裂了,变成了现在这样……”她无奈地耸了耸肩,似乎对这段友谊的结束感到有些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