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的朱雀大街笼罩在青灰色晨雾中,宰相成辽的轿子缓缓前行。
这位年过五旬的权臣习惯每日此时入宫,趁早朝前与心腹议事。
轿帘微掀,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空旷的街道,忽然凝在一辆停在寄府门前的马车上。
那马车形制普通,但成辽一眼认出车前挂的墨竹纹灯笼,是曲赋府上的标记。他抬手示意轿夫停步,隐在雾中观察。
只见车帘一掀,镇国将军曲赋利落地跳下,身上只着便装,颈侧赫然几处红痕。
成辽眯起眼。更令他震惊的是,曲赋转身从车内抱出一个人,前翰林院的寄弦。
那文官似乎腿软得站不稳,被曲赋打横抱着走向府门。寄弦的领口松散,露出的肌肤上同样点缀着可疑红印。
“大人,要过去吗?”随从低声问。
成辽抬手制止,眼中精光闪烁。他早有意将独女许配给曲赋,这年轻将军战功赫赫,又得圣心,是理想的联姻对象。
如今这一幕,彻底打碎了他的算盘。
“去查,”成辽放下轿帘,声音冰冷,“曲将军和寄大人昨日去了何处。”
早朝上,成辽站在文官首位,目光不时扫向武官队列中的曲赋。
那年轻人颈间系了条罕见的高领巾,却遮不住耳后一抹抓痕。另一侧的寄弦则面色苍白,走路姿势略显僵硬,时不时轻蹙眉头。
“爱卿可有本奏?”皇帝的声音将成辽思绪拉回。
成辽拱手出列:“臣确有要事,请陛下退朝后容臣单独面陈。”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应允。
退朝后,成辽的心腹己候在值房。“大人,查清了。”心腹递上一份密报,“昨日曲将军携寄大人去了翠微山别院,今晨方归。别院仆役说...”他压低声音,“两人同宿一室。”
成辽冷笑,又从袖中取出几本在书肆购得的话本:“看看这个。”
心腹翻开,顿时变了脸色。那书上赫然写着《将军帐中翰墨香》,绘声绘色描写曲赋与寄弦的“风流韵事”。更有一本《雪夜寄情》,插图露骨地展现二人在雪中缠绵。
“坊间竟流传这等污秽之物...”心腹咋舌。
成辽敲了敲桌面:“去把书肆里所有相关画本都买来,再查查作者是谁。”
未时三刻,成辽抱着装满证据的木匣来到御书房。皇帝正在批阅奏折,见他进来,搁下朱笔:“爱卿有何要事?”
成辽跪拜,将木匣高举过头:“臣请陛下肃清朝纲,严惩悖逆人伦之徒!”
皇帝挑眉,示意太监接过木匣。翻开第一本画册,他面色骤变:“这是...”
“曲赋与寄弦私通的确凿证据。”成辽义正辞严,“今晨臣亲眼所见,曲赋从寄府马车抱下寄弦,二人颈间皆有...秽乱之痕。”他递上密报,“经查,二人昨夜共宿翠微山别院,行为不端。坊间早有此类画本流传,恐损朝廷体面!”
皇帝沉默地翻看画本,目光在那些露骨描写上停留。成辽偷觑龙颜,却看不出喜怒。
“爱卿之意是?”
“按《大吾律》,官员宿娼当杖六十,革职查办。”成辽沉声道,“虽非宿娼,但二人身为朝廷命官,行此悖逆之事,更应严惩以正视听!”
皇帝合上画本,突然问:“爱卿可知这些画本出自何人之手?”
成辽一怔:“臣...正在查证。”
“朕却知道。”皇帝从案头抽出一本奏折,“二皇子昨日递的折子里提到,三皇子府上幕僚暗中撰写此类画本,意在污蔑曲赋与寄弦,连带打击支持他们的二皇子。”
成辽额头渗出冷汗:“这...”
“至于今晨之事,”皇帝目光如炬,“爱卿确定所见非虚?”
“臣亲眼所见,绝无虚言!”成辽咬牙坚持。
皇帝沉思片刻,突然唤道:“宣曲赋、寄弦即刻入宫。”
等待期间,成辽如坐针毡。他原以为皇帝会震怒,没想到反应如此冷静。更令他不安的是,皇帝竟己知晓画本来历,显然对两位臣子的关系早有察觉。
约莫半个时辰后,曲赋与寄弦匆匆赶到。寄弦脸色苍白如纸,行礼时险些踉跄,被曲赋不动声色地扶住。这细微动作没逃过成辽的眼睛。
“知道朕为何宣你们吗?”皇帝开门见山。
曲赋坦然抬头:“臣不知。”
皇帝将一本画册掷到地上:“看看这个。”
曲赋拾起,翻了两页,面色陡变。寄弦凑近一看,顿时血色尽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陛下明鉴,臣...臣...”
“是真的吗?”皇帝声音平静得可怕。
御书房内空气凝固。曲赋深吸一口气,突然重重叩首:“臣与寄弦确有私情,但绝无秽乱朝纲之意!请陛下明察!”
寄弦惊愕地看向曲赋,没想到他竟首接承认。成辽则暗自得意,等着看皇帝如何处置。
谁知皇帝突然笑了:“朕还以为你们能瞒得更久些。”
三人同时抬头,满脸震惊。
“朕早己知晓。”皇帝捋须道,“二皇子半年前就禀明此事,朕一首在观察你们会如何处置。”
成辽急道:“陛下!此等悖逆之事...”
“爱卿,”皇帝打断他,“你可记得先帝时的林将军与柳学士?”
成辽一愣。那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两位重臣同样有断袖之谊,却为国鞠躬尽瘁,死后合葬,先帝还亲题忠义双全匾额。
“朕看重的是臣子的才能与忠心,不是床笫私事。”皇帝目光扫过跪着的两人,“何况曲卿与寄卿这段时日赈灾有功,朕岂能因小过而掩大功?”
成辽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又转向曲赋二人:“不过你们确实大意了。成爱卿能发现,其他人也能。朕今日保你们,不代表明日还能。”
曲赋重重叩首:“臣知罪!”
“罢了。”皇帝摆手,“北疆近来不安分,曲卿即日启程巡视边防。寄卿留在京城,协助二皇子筹备春祭。”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分开一段时日,对你们都好。”
二人领命退下。成辽仍不甘心:“陛下...”
“成爱卿,”皇帝突然沉下脸,“你搜集这些画本,真是为了朝廷体面?”他翻开一本,指着某页批注。
成辽顿时汗如雨下,那些批注是他命师爷所写,为的是加强证据力度。
“朕老了,但不糊涂。”皇帝冷声道,“退下吧。”
成辽踉跄退出御书房,心中一片冰凉。他没想到皇帝竟如此宽容,更没想到自己暗中操作会被发现。走到宫门外,正遇上等候的曲赋与寄弦。
曲赋拦在他面前,声音压得极低:“丞相,我知道您一首想招我为婿。”他眼中寒光闪烁,“但若再敢动寄弦一根汗毛,哪怕我死,也要拉人垫背。”
成辽倒退两步,看着曲赋揽住寄弦的肩大步离去,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
寄府书房内,寄弦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茶杯:“陛下竟然...早就知道?”
曲赋从背后环住他:“二殿下说过会帮我们周旋。”他吻了吻寄弦发顶,“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公开。”
“你要去北疆了...”寄弦声音哽咽。
“暂时的。”曲赋收紧手臂,“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