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吱呀停在茶寮门前,老农颤巍巍地抱着婴儿下车。
那孩子不过满月大小,裹在蓝布襁褓中睡得正香,全然不知自己失去了什么。
妇人魂魄飘在丈夫身后,苍白的手指虚抚过婴儿脸颊,却只能穿过一片虚无。
她眼中的哀伤浓得化不开,身形也因此更加透明。
"客官请坐。"
白溟引他们到靠窗的茶桌,指尖轻点,一盏青瓷茶盏凭空出现,盏中茶汤呈现出奇特的银白色,表面浮着一滴珍珠般的液体。
"'相思泪'。"
她将茶盏推向妇人魂魄,"饮下后可得一梦之时,与至亲相会。"
老农扑通跪下:"仙姑慈悲!小老儿愿以十年阳寿换孩儿他娘入梦!"
骨姎连忙扶起他:"不必如此。茶寮规矩,善者..."
"分文不取。"
墨九突然接话,从柜台后探出脑袋,"不过你要是过意不去,后院那车干柴倒是可以留下。"
茶主忍俊不禁,红伞掩面。
妇人魂魄感激地捧起茶盏,却在即将饮下时迟疑:"我...我怕梦醒时更痛..."
白溟沉默片刻,竟在桌前蹲下,与妇人平视:"痛证明活过,证明爱过。"她指了指熟睡的婴儿,"而他,值得记住母亲的模样。"
妇人泪落如雨,银白茶汤泛起涟漪。
她一饮而尽,身形瞬间化作流光钻入婴儿眉心。
老农紧张地盯着孩子。
片刻后,婴儿在睡梦中绽开笑容,小手无意识地抓握着,仿佛在触碰什么看不见的存在。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奇怪的是,那泪水竟闪着微弱的银光。
"接住泪。"白溟突然道,"那是'回梦珠'。"
老农慌忙用衣角接住泪滴。
不可思议的是,泪水真的凝成了一颗银色小珠,在他掌心滚动。
"缝在孩子的贴身衣物里。"
白溟起身,"将来他若思念至深,珠子会带他重温和母亲相见的梦境。"
老农千恩万谢,临走时不仅留下了整车柴火,还从怀里掏出个粗布包:"自家晒的柿饼,甜的...仙姑们尝尝。"
待牛车吱呀远去,墨九立刻蹿上柴堆:"赚了赚了!这柴够烧半个月!"
骨姎捧着柿饼,金焰温柔:"比储物戒里的灵石更珍贵。"
白溟却站在门口望着远处出神。茶主走到她身旁,红伞微倾:"想起什么了?"
"我母亲..."白溟轻声道,"也是这般难产而亡。"
茶主伞面流转过一道暗光:"墨蛟一族生育艰难,每胎必损一亲。你父亲选择自毁龙珠保你母亲,她却偷偷将龙珠还给了他..."
"所以我成了孤儿。"白溟冷笑,"伟大的爱情。"
"不。"
茶主摇头,"是伟大的自私。他们宁愿你孤独地活,也不愿与你同死。"
白溟浑身一震,眼中的冰冷渐渐融化。
就在这时,墨九突然从柴堆上滚下来:"又来客人了!这次是个大家伙!"
众人望向门外,只见一个足有两丈高的身影正蹒跚而来——那是个山岳般的巨汉,肩上却坐着个玲珑剔透的绿衣女童。
更诡异的是,巨汉每走一步,身上就有泥土簌簌掉落,露出内里青灰色的石质肌肤。
"石灵与药仙草?"茶主挑眉,"稀客。"
巨汉在门前跪下,小心翼翼地将女童放在门槛上。
女童不过巴掌大,发间别着朵小白花,细声细气地说:"石头哥哥病了,求仙子姐姐救救他。"
众人这才注意到,巨汉胸口有个碗口大的黑洞,边缘泛着诡异的紫红色,不断有碎石从中剥落。
白溟俯身查看:"幽冥腐气?你们去过黄泉裂隙?"
女童抽泣着点头:"有人骗石头哥哥说,那里有能让我化形的'塑灵花'..."
骨姎和墨九交换了个眼神——又是幽冥殿的诱饵!
茶主红伞轻旋:"回春醪一盏,可解此毒。不过..."她看向女童,"代价是你百年道行。"
女童毫不犹豫地摘下头上白花:"我给。"
"小笨蛋。"
茶主忽然笑了,"骗你的。一杯茶而己,要什么代价。"
她转身走向柜台,"墨九,取后山清泉;骨姎,生火;白溟...别愣着,来帮我碾茶。"
三人忙碌起来,谁也没注意到女童偷偷将白花放在了门槛缝里。
那花一接触木头,立刻生根发芽,转眼间开出满门槛的清香药草。
九瓣莲灯的火焰欢快地跳动,将这一幕温柔地映在墙上,如同一个静谧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