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王凝之抵达卢氏,与谢玄和桓石虔会面。
“扬州的事,并非我针对桓家,”王凝之首先解释道:“实在是事关京城与家人安危,我不得不出兵前往。”
桓石虔上次就见过桓冲和王凝之之间的矛盾了,摇了摇头,“今日不说那些。”
王凝之点点头,但还是补充道:“镇恶你还是要提醒下幼子,孙泰之流不可信,小心他们背后捅刀子,将会稽的事再来一遍。”
桓石虔面露无奈,微微点头,他对桓冲招降叛军的行为也不是很赞同。
谢玄将聊天内容引入正题,“此次秦军的进攻,有些后继乏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面输给了燕国的缘故。”
“王景略离世,秦主苻坚需要将大量精力投入到内政中去,”王凝之答道:“这次的进攻,只是稍加试探,秦人并未竭尽全力。”
桓石虔说道:“既如此,我们就不应给他时间,该早些进攻才是。”
“无妨,”王凝之笑道:“苻坚现在正在做的,是大兴教育、改善民生这些事,让他做就是了,不影响什么。”
谢玄好奇道:“那他做什么对秦国才是更好的?”
王凝之想了想,“感觉做什么都来不及了,苻坚那好大喜功又宽仁无度的性子,在乱世之中太致命,王景略不在,更没人能约束他。”
用宗室,宗室反,用异族,异族反,打下的地盘越大,埋下的雷越多,所以在王凝之看来,苻坚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就算历史上他打赢淝水之战,统一了天下,也坚持不了多久。
想想他灭燕之后那些造反的宗室,兵败后那些独立的异族,苻坚的手段根本不足以维持一个更加庞大的国家。
桓石虔问道:“那何时进攻关中,你可有想法?”
“总要先看看燕国的反应,”王凝之说道:“河东不在手里,进攻关中殊为不易。”
谢玄赞同道:“若是能拿下河东郡,走黄河进攻关东,可比强攻潼关或者峣关要轻松得多。”
“那就是先灭燕了,”桓石虔说道:“但进攻燕国,该从哪里出兵呢?”
燕国眼下的疆域,从北到南,依次与幽州、冀州、司州和雍州接壤,但中间不是隔着大山,就是隔着大河。
王凝之指了指谢玄,“这就要看他的了,最好是从弘农渡河北上,进攻河东。”
河东和弘农之间,有茅津、浢津和风陵渡多个渡口,用兵最为便利。
谢玄摇头道:“我可没那么多人马,还得防守潼关,调不出那么多兵力进攻河东。”
王凝之看向桓石虔,“灭燕之后,就是攻秦,非举国之兵不可,所以一旦决定开战,就不是我们这几人的事情了。”
桓石虔懂了他的意思,朝廷和其他州,王凝之都可以搞定,但桓家的几个州,不一定会配合王凝之。
“秦军退后,我会回江陵商议此事,荆州和豫州出兵的问题应该不大,江州太远,实在不行就算了。”
桓石虔有把握说服父亲桓豁和弟弟桓石民出兵,但对叔父桓冲,他有些拿不准。
王凝之喜道:“多谢镇恶,如此一来,巩固边境之外,我便能有足够的兵力先拿下燕国。”
他和慕容垂的盟友关系,算起来在王猛离世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谢玄有疑问,“为何只走河东,从上党和幽州不是一样可以进攻燕国?”
“就是要从南往北进攻,”王凝之解释道:“多线进攻,兵力分散,反而容易陷在并州的山地之间,不如集中兵力,逐步推进。”
桓石虔对此表示支持,“先拿下河东,还可以提前进行攻秦的准备。”
王凝之笑道:“除此之外,给鲜卑人留一个去往草原的退路,还可以降低我们夺取并州的难度。”
谢玄抚掌道:“如此甚好,他们退往草原,势必与其他部族发生冲突,抢夺地盘,正好给我们时间夺取关中。”
……
三人越说越兴奋,仿佛平燕灭秦、一统天下,就在眼前了。
王凝之率先反应过来,笑道:“扯远了,被人听了去,肯定笑话我们狂妄。”
三人齐声大笑,丝毫不觉得羞愧。
“这里就拜托你们了,”王凝之好不容易止住笑,说道:“我得去一趟幽州,看看辽东和漠南那边的情况。”
谢玄仍笑道:“知道你忙,可不给我增兵,我是不会行动的。”
“放心,”王凝之自信道:“北方不过是小问题,我会尽快解决,然后南下和朝廷商议伐燕灭秦之事。”
桓石虔拱手道:“那我们可就等着叔平的好消息了。”
王凝之再次感谢了二人,便准备离开。
桓石虔起身相送,被王凝之拒绝,倒是谢玄,一首送到了城门口。
“真是令人意外,”谢玄感慨道:“没想到桓镇恶会如此支持姊夫。”
王凝之笑道:“与其说是支持我,不如说他看得清形势,桓家盛极而衰,他总要做点什么,让龙亢桓氏门楣不坠,毕竟像桓幼子那样,处处和我作对,吃力不讨好,迟早把桓家给折腾没了。”
谢玄想想也是,“扬州的事,桓幼子是有些过了,再怎么想和姊夫作对,也不该招安那些妖道。”
“这就是人的差距了,”王凝之解释道:“桓幼子只想通过保存实力来延续桓家,而桓镇恶的想法,却是主动出击,取得新的功劳,让桓家变得不可或缺。”
谢玄看着王凝之,“这就是阿姊常说的,姊夫在识人方面的过人之处吗?”
王凝之笑着说道:“再这么背后议论我,我可就将你远远地调去打辽东了。”
谢玄赔笑道:“那可不行,我怕冷。”
两人笑着在城门口分别,王凝之沿东北方向前进,先后路过初具雏形的洛阳新城、金墉城和临漳城,继而一路北上,去往蓟县。
他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看着金黄的原野,平静的城池,袅袅的炊烟,看着百姓们在晨曦中外出劳作,在夕阳下缓缓归家,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读书声、稚童的哭声、牛羊的叫声……
王凝之满足地从这一片祥和之中打马而过。
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到建康,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所以他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一切。
这是他打下来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