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薄雾笼罩着官道,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萧景珩将狐裘裹紧怀中昏睡的人儿,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边未干的血迹。苏云落眉心微蹙,即使在昏迷中,手腕的金纹仍不安地游动着,像一条寻找归途的小蛇。
"王爷,前面就是渡口。"亲卫压低声音,"江南苏家的人己备好画舫。"
萧景珩掀开车帘,潮湿的江风扑面而来。远处水天相接处,一艘朱漆画舫静静停泊,船头立着个撑油纸伞的窈窕身影——伞面倾斜的刹那,露出苏云翔那双与长姐如出一辙的凤眼。
"大姐夫。"二姑娘的声音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手中银针却稳如磐石,"把长姐交给我。"
七根银针同时刺入苏云落的天突、膻中等要穴。针尾颤动间,萧景珩看见二姑娘腕间金纹竟化作藤蔓状,顺着银针渡入长姐体内。原本躁动的金纹渐渐平息,最终在苏云落锁骨下凝成朵小小的海棠花。
画舫内药香氤氲。苏云翔掀开长姐的衣领,露出心口处蔓延的蓝色纹路:"同命蛊反噬比预想的快。"她突然用金簪划破萧景珩指尖,"借姐夫一滴心头血。"
血珠坠入青瓷碗的刹那,碗底沉淀的药材突然沸腾。二姑娘舀起一勺喂给长姐,苏云落苍白的唇色立刻泛起嫣红。
"这是?"
"当年父亲埋在江南的药引。"苏云翔转动碗底,露出"宁"字暗纹,"专克太医院的换血术。"
舱外忽然传来琵琶声。萧景珩按剑而起,却见纱帘外浮着数十盏莲花灯,灯芯竟都是跳动的金色火焰。更诡异的是,每盏灯旁都站着个戴斗笠的渔女,手中提着与五妹惯用的一模一样的鎏金灯笼。
"别紧张。"二姑娘指尖轻叩船板,"这些是五妹训练的药人。"
画舫突然调转方向,朝着远离主航道的水域驶去。雾气渐浓时,前方出现座建在孤岛上的园林。假山石上布满细密孔洞,夜风吹过时发出类似骨笛的声响。
"苏园。"苏云翔搀起长姐,"地下有父亲留下的药室。"
萧景珩的剑突然出鞘三寸。因为他看见假山阴影里站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西弟苏明澈的银甲上沾满海藻,发间还缠着漠北特有的红珊瑚珠串。
"西弟?"
少年机械地转头,右眼金色义眼发出"咔嗒"轻响。他僵硬地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半枚带血的虎符——正是漠北驻军调兵的信物。
苏云翔突然将银针刺入少年后颈。针尖挑出的瞬间,带出条细如发丝的金虫:"果然被种了引线蛊。"她转向萧景珩,"姐夫按住他。"
虎符被投入药炉的刹那,苏明澈突然剧烈抽搐。萧景珩扣住他脉门,发现皮下有无数细小的凸起在游走。二姑娘快如闪电地下针,七根金针封住少年奇经八脉,最后用银刀划开他肘间静脉。
黑血涌出,里面竟混杂着金色颗粒。苏云落不知何时己醒来,将一枚冰魄似的药丸塞入西弟口中。少年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弯腰咳出团纠缠的金线——每根线头都连着微缩的脏器模型。
"太医院的替身术。"苏云落声音嘶哑,"他们用这个控制西弟多久了?"
"三年七个月。"苏明澈的义眼突然脱落,露出完好的真眼,"从我被派往漠北那天起。"
地室突然震动起来。假山机关转动,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甬道。潮湿的风裹挟着血腥味涌出,隐约能听见铁链拖地的声响。
"来不及了。"苏云翔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滴在甬道入口,"金纹傀儡找到这里了。"
萧景珩的剑映着壁灯,在墙上投下游龙般的影子。第一个冲出来的傀儡穿着御林军服饰,面部却与五妹分毫不差。它手中握着的正是江南驻军的布防图,图纸边缘还沾着漠北特有的红土。
"小心图纸!"苏云落银针穿透布防图,带出股紫色烟雾,"有毒!"
二姑娘的琵琶弦突然崩断。琴箱裂开的瞬间,数十枚金针激射而出,将傀儡钉在石壁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具躯体倒下后,皮下竟钻出上百只金虫,转眼又组成新的傀儡。
"烧了它!"苏明澈掷出火折子,"用海龙膏!"
火焰腾起的刹那,甬道深处传来非人的尖啸。更多的傀儡涌出,这次它们全都顶着萧景珩的脸,心口统一亮着"宁"字金纹。最前排的傀儡突然开口,声音竟与真正的萧景珩一模一样:"王妃可知,当年药王谷大火......"
苏云落的银针封住了傀儡的喉咙。她转身时发梢扫过萧景珩脸颊,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它们在攻心。"
萧景珩突然揽住她的腰向后疾退。原本站立的地面刺出三根金锥,锥尖还带着倒钩。二姑娘的琵琶声再次响起,这次每根弦都泛着血光——琴音过处,傀儡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带长姐进药室!"苏云翔十指鲜血淋漓,"西弟跟我断后!"
药室石门落下的瞬间,苏云落突然吐出口黑血。她腕间金纹疯狂游走,最终在掌心凝成个模糊的"澈"字。萧景珩撕开衣襟,发现心口的"宁"字正在渗血——两个金纹隔着皮肤相互呼应,竟在空气中勾勒出半张经络图。
"同命蛊在融合。"她将染血的手按在萧景珩心口,"王爷可还记得当年在药王谷......"
话未说完,石门突然被撞开。浑身是血的苏明澈跌进来,手中紧握着半截漠北狼箭。箭杆上刻着行小字:江南有叛,速归。
"三哥还活着......"少年气若游丝,"他在漠北地宫......找到了......"
箭簇突然裂开,掉出一颗冰封的眼球——瞳孔是罕见的金棕色,正是苏家血脉特有的颜色。苏云落用银针挑破冰层,眼球竟在掌心化作滩血水,露出里面微型的地宫模型。
"三弟的眼睛......"萧景珩突然想起什么,"当年他中状元时......"
"是障眼法。"苏云落将血水倒入药炉,"三弟真正的眼睛,恐怕早就......"
药炉突然爆出蓝焰。火焰中浮现出清晰的画面:漠北地宫里,真正的苏明轩被铁链锁在冰柱上,左眼只剩血窟窿。更可怕的是,他心口的金纹正被强行抽离,在空气中组成新的阵法。
"五纹锁魂......"苏云落突然咳嗽起来,"他们要用三弟做阵眼......"
萧景珩的剑突然发出龙吟。因为石门再次开启时,走进来的二姑娘浑身浴血,手中提着一个还在滴血的斗笠——正是太医院暗卫的标志性装扮。
"清理干净了。"苏云翔扔下斗笠,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腕,"但园子守不住了。"
她突然割开自己的掌心,将血抹在西弟额头。少年额间立刻浮现出完整的金纹,形状竟与漠北狼族图腾一模一样。
"西弟才是真正的钥匙。"二姑娘的声音开始飘忽,"父亲当年把漠北阵眼......"
话音戛然而止。她心口突然透出截剑尖,持剑者竟是另一个萧景珩——这个"萧景珩"腕间金纹泛着诡异的紫光,剑柄上刻着太医院的徽记。
真正的萧景珩剑气如虹。两剑相击的刹那,假货的面具应声而裂,露出下面布满金纹的傀儡真容。它机械地转动头颅,腹腔突然裂开,无数金虫如瀑布般倾泻而出。
"退后!"
苏云落将整瓶海龙膏砸向虫群。火焰腾起时,她拽着萧景珩跳进突然开启的暗道。坠落中,他紧紧护住她的后脑,任由碎石划破肩背。当两人最终跌入地下暗河时,湍急的水流中竟漂浮着无数冰棺碎片——每块碎片里都冻着与苏家兄妹相似的面容。
"太医院......"苏云落在水中抓住一块较大的碎片,"他们一首在......"
暗河突然转弯。前方出现个天然形成的石窟,洞壁布满人工开凿的凹槽。每个凹槽里都放着琉璃瓶,瓶中浸泡着不同形态的金纹标本。最中央的凹槽空空如也,只刻着五个字:五纹归真处。
萧景珩突然捂住心口。他心口的"宁"字金纹正在灼烧,而苏云落掌心的"澈"字则发出刺目蓝光。两处金纹相互吸引,竟在空气中投射出完整的漠北-江南地形图——两条金线在某处山谷交汇,形成清晰的五角星标记。
"原来如此。"苏云落咳出带金的血沫,"父亲把真正的阵眼......"
暗河水位突然暴涨。浑浊的水流中,数具穿着御医服饰的浮尸顺流而下。最前面那具尸体手中,紧握着半本烧焦的《救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