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的腐臭味混着艾草香扑面而来,捕快王小宝捏着银针的手顿了顿。
他蹲下身子时,听见陈老爹僵首的关节发出细微的脆响,几片金黄的银杏叶从死者袖管滑落h这不合常理,死者溺亡的柳州河两岸皆是垂柳,哪来的银杏树?
更蹊跷的是那双沾满泥浆的布鞋,他用镊子刮下鞋底泥土,竟在其中发现了暗红色的细碎颗粒。
"不是溺亡。"
王小宝将银针凑近油灯,针尖泛出诡异的青黑色,"看这脖颈勒痕,边缘呈紫红色,却没有溺水者特有的蕈形泡沫。"
他轻轻掰开死者紧攥的拳头,指甲缝里残留的暗褐色物质在烛光下泛着油光,"马钱子粉末...有人故意让他服下麻痹神经的毒药,再用浸过毒的麻绳勒颈。"
当解剖刀划开的胸腔时,王小宝瞳孔骤缩。
死者肋骨处有三处整齐的骨折,伤口边缘呈现出向内凹陷的弧形,这分明是被某种圆形钝器重击所致。
剩下的五具尸体经过验证,大同小异,手法相同……
他突然想起张府嫡子供词里的细节:"当夜我在怡红院听曲",可李老爹遇害的卯时三刻,正是晨雾最浓的时候。
"去查张府马厩。"
王小宝猛地扯下染血的白布,"带些懂马的衙役,重点搜查马蹬和马鞍!"
他举起装着泥土的瓷瓶,暗红颗粒在月光下泛着罂粟花特有的光泽,"李老爹指甲里的马钱子,鞋底的罂粟种,还有这银杏叶...第一案发现场,恐怕是张府后山那片被烧毁的药田。"
更令人心惊的是,当衙役们在张府马厩找到沾着血迹的青铜马蹬时,在马槽暗格里搜出的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马钱子十斤""罂粟籽三石"的交易记录,而在调查这些药材的去向,竟都指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夕阳西下,枯藤老树上,偶尔传来乌鸦三言两语的叫唤。
陆明远倚着斑驳的青砖,指节无意识着腰间褪色的玉佩。
那抹雪白的发梢在穿堂风里簌簌颤动,像极了深秋枝头摇摇欲坠的残雪,而锁骨处蜿蜒的血色纹路正随着急促的呼吸诡谲翻涌。
"大人!"
王小宝抱着沾满药香的账本撞开朱漆门,木屐在青砖上发出清脆声响。
陆明远猛然抬头,眼尾猩红未褪,却在看清来人时骤然失了焦距,那声带着江南吴音的"大人",恍惚与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叠。
他踉跄着扑过去,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对方手腕:"汉卿...你说句话,那日刑场上的血...是不是太浓了些?"
王小宝望着对方眼底疯狂生长的血丝,喉间泛起酸涩。
他反手握住那只颤抖的手,掌心腾起淡金色光晕,灵力如潺潺溪流渗入陆明远经脉:"远哥,还记得我们初入衙门时,在城隍庙发的誓吗?"
指尖轻轻擦过对方额角冷汗,"这次不是冤案,只是有人在暗处下棋,而张府不过是被挪动的棋子罢了。"
两人相携走进书房,烛火将影子拉得老长。
王小宝展开泛黄账本,用朱砂笔重重圈出"百草堂"三字:""这本是陈老爹平日里用的止疼药,往常都经城西药铺送往张家村。"
他抽出三张皱巴巴的票据,边缘还沾着零星药渣,"可案发前一个月,所有订单突然改道,首接入了张府库房。"
陆明远的指节捏得发白,脖颈处的血色纹路随着呼吸突突跳动:"张老爷一向身体康健,怎会..."
"更蹊跷的在后面。"
王小宝压低声音,从袖中摸出半片染血的碎布,"我暗访了城东、南巷、北市的三个药商,他们都提到同一个取药人,戴着半张鎏金面具,声音温婉如玉,明明裹着斗篷,举手投足却掩不住世家公子的气度。"
话音未落,陆明远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的砚台轰然倾倒,浓墨如血在账本上晕开。
他踉跄着抓住桌沿,眼中血丝密布:"半张面具...一个多月前在城郊刑场,午时问斩前,也见过这样的人!"喉结剧烈滚动,"当时他带着斗笠,躲在人群中,手里攥着一枚成色上好的玉牌!"
王小宝迅速扶住摇摇欲坠的陆明远,掌心的灵力化作暖流注入对方经脉。
他凝视着对方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沉声道:"远哥,还记得张府管家临终前攥着的碎布吗?"
他举起手中染血的残片,边缘细密的暗纹与记忆中的纹路严丝合缝,"这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要将张府...连根拔起。"
陆明远盯着那早己褪了色的碎片,喉结滚动:"难怪...难怪张老爷临刑前一首喊着'有人陷害'..."话
音戛然而止,两人同时望向墙上"明镜高悬"的匾额,那鎏金大字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似在嘲笑这场精心编织的阴谋。
陆明远的瞳孔猛地收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王小宝见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远哥,这是仵作新验的五具尸体记录。"
泛黄的宣纸上,墨迹未干的尸检报告触目惊心。
"陈夫人..."
王小宝声音发紧,"和张府一样的死法,脖颈缠绕着带倒刺的麻绳,七窍却渗出黑血,显然是先被毒哑再被勒,经过重击后,浸泡于水中而亡。"
他翻动纸张的手微微颤抖,"最蹊跷的是,她发髻里还别着半支鎏金步摇,与其农妇的身份极为不符。"
陆明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案上。
王小宝连忙渡了道灵力过去,继续道:"陈夫人的大儿子,足足八尺高的汉子,临死前在床柱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抓痕。"
他展开一张描着掌纹的图纸,掌心密密麻麻的勒痕如同蛛网,"凶手用铁链将他捆在房梁上,生生勒断了他的喉骨。"
雨声愈发急促,敲打窗棂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叩问。
"小儿子才十岁..."
王小宝的声音哽咽,"也是同样的手法,尸体被发现时,怀里还死死抱着母亲给他的小虎娃娃。"
他深吸一口气,展开最后一张记录,上面的字迹几乎被水渍晕开,"隔壁寡妇的死状...最为惨烈。
凶手将她倒挂在房梁上,用滚烫的蜡油浇在十指,指甲盖被生生拔下后,才将浸过毒的麻绳套上她的脖颈。"
陆明远踉跄着扶住墙壁,眼前浮现出张府满门抄斩的场景。
当时他以为那最残忍的画面出自于那纨绔子弟一家,如今看来,不过是这场血腥阴谋的替罪羔羊。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墙上"清正廉明"的匾额,鎏金大字在雨幕中显得讽刺至极。
"远哥,"王小宝将所有证物整齐摆开,"每具尸体旁,都有半片绣着同一种暗纹的布料,和我们手中的残片,是同一块。"
他握紧拳头,灵力在指尖凝聚成锐利的锋芒,"这不是普通的仇杀,是有人在编织一张大网,而我们,必须赶在网收紧前,找到那个戴面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