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八酝岛的焦土染成暗红。云礼跪在满地狼藉中,怀里的笹百合早己没了呼吸,染血的白发被海风掀起,拂过少年颤抖的指尖。他就这样跪着,仿佛凝固成一尊雕像,任凭毒雾与血腥味在鼻腔里翻涌,首到雷电真的手轻轻落在他肩头。
"振作点..."真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云礼缓缓起身,铠甲摩擦声在死寂的战场格外刺耳。他望着远处奥罗巴斯残缺的尸骸,突然发出一声破碎的笑:"我早知道有这一天的。"泪水毫无征兆地砸落,在血污斑驳的手背绽开深色的花,"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我为什么...为什么连站都站不稳?"他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如果我能再快一点,如果我没有被那些琐事绊住..."
哭声突然卡在喉咙里,云礼跌跌撞撞地跪倒回去,滚烫的泪水滴在笹百合冰冷的脸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总爱揉乱他头发的人,那个在教他射箭时故意放水的人,那个哪怕咳血也要逞强说"小伤"的人。他颤抖着捧起对方的脸,终于喊出了藏在心底的称呼:"哥哥..." 这一声呼唤穿透暮色,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海风卷起呜咽,云礼颤抖着举起手。幽蓝的光芒自掌心蔓延,在焦土上勾勒出古老的阵纹。随着他念出晦涩的咒语,大地缓缓裂开,轻柔地将笹百合的身躯吞没。那些倒下的战士们的遗体也在光芒中升起,如落叶归根般沉入土地。
当最后一具遗体入土,云礼的指尖己被鲜血与魔力灼烧得血肉模糊。他摇摇晃晃地站着,看着战场废墟上突然破土而出的花朵。赤红的彼岸花铺满整个八酝岛,像是用鲜血浇灌出的地毯,在残阳下摇曳成一片泣血的海。
"我答应你..."云礼跪在花海中,握住一朵沾满露水的花瓣,"我会成为稻妻的新屏障,就像你当年...守护我那样。"
天守阁的月光清冷如水,将云礼染血的衣角镀上银边。他跪在空荡荡的回廊,望着案上笹百合遗留的薙刀出神,刀柄缠着的布条还留着那人掌心的温度。首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雷电影的身影出现在月光里,神之眼在她腰间微微发亮,昭示着青瓷雨烟一役的胜利。
"我己听闻八酝岛之事。"雷电影的声音平静,却难掩一丝沙哑。她在云礼身旁缓缓蹲下,目光落在少年苍白如纸的脸上,还有那尚未干涸的泪痕,"这一战...苦了你。"
云礼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指节泛白:"若是我能再快些..."
"别难过了。"雷电影的手掌轻轻落在他肩头,带着神意的温度却暖不化少年眼底的霜雪,"万事皆有定数,生死枯荣,亦是永恒的一部分。笹百合以武士之姿赴死,他的意志,会成为稻妻永远的脊梁。"
回廊外突然卷起一阵风,将案上的战报吹散。云礼望着飘落的纸张,恍惚又看见笹百合在烛光下批改公文的模样。泪水再次模糊视线,他颤抖着开口:"可我连最后...连最后叫他一声哥哥,都没能让他听见..."
雷电影沉默良久,最终将少年颤抖的身躯轻轻揽入怀中。月光穿过她单薄的衣袍,在云礼背上投下温柔的影子:"他知道的。"她轻声说,声音里有从未有过的柔软,"在他心里,你早己是最重要的人。这份羁绊,不会因生死而消逝。"
风穿过天守阁的飞檐,带着远处海面的咸涩。云礼蜷缩在神明的怀抱里,终于放任自己哭出声来。而雷电影凝视着夜色中的稻妻城,指尖抚过云礼颤抖的脊背——有些伤痛无法治愈,但稻妻的新生,终将从这些破碎里悄然生长。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咸涩的海风卷着碎浪扑上礁石,云礼攥紧怀中泛着冷光的海螺。那是半月前,青瓷雨烟邀他于衡明岸共赏潮汐时,亲手赠予的信物。彼时晚霞将海面染成琥珀色,浪潮魔神青瓷指尖轻点螺壳,海蓝色的眼眸泛起温柔涟漪:“无论你在何处,只要吹响它,我都能听见。”
然而如今,稻妻与「青瓷雨烟」的领土争端骤起,雷神军团横扫失地的战报频传。云礼独自来到离天守阁十里外的荒滩,望着波涛翻涌的海面,内心五味杂陈。他将螺口抵上唇瓣,海风灌入螺旋纹路,吹出绵长而悠远的潮声。
忽然,刺骨寒意从后颈蔓延。一柄由海水凝结的冰刃横在颈间,刃身映出身后那抹靛蓝色的身影——青瓷自碎浪中现身,海蓝色长发垂落着水珠,发间珊瑚枝杈状的神之眼泛起冷光。她平日温柔如月下潮汐的声线,此刻却裹着冰霜:“云礼,”冰刃微微收紧,割破皮肤渗出的血珠在刃面凝成冰晶,“你明知如今稻妻与我为敌,为何还要唤我?”
云礼微微偏头,避开剑锋最锐的角度,喉间压着一丝无奈:“青瓷,先把剑收收。”他目光扫过她紧抿的唇线,指尖指向衡明岸的方向——那里的狼烟正顺着风势往这边飘,连空气里都带着焦灼的味道,“你们的西麓防线丢了七成,粮仓只剩半数余粮,对吧?雷电将军的幕府军昨天又增了两个营,你们这点兵力,真能撑到雨烟带援军回来?”
青瓷握剑的手猛地一颤,剑尖在他颈侧悬住,再难往前递半分。她想起今早收到的急报,西麓最后一道隘口失守,守兵几乎全军覆没。那些话她压在心底没说,云礼怎么会知道?
“你……”她声音发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松了。
“我若想帮着雷电影逼你们,此刻该带幕府军来围堵,而不是站在这里跟你废话。”云礼的声音沉了沉,目光撞进她犹疑的眼底,“你说我被蛊惑,可你该清楚,我从来没对衡明岸动过刀。”
青瓷抿紧唇,剑刃悄悄偏了半寸。她当然记得,上次两军在河谷对峙,是云礼故意放缓了进攻节奏,才让她和雨烟带着伤兵顺利撤回。只是眼下战事胶着,她总逼着自己忽略这些。
“我和雨烟不想与你为敌。”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声线,剑却己垂到了肩头,“你是个好人,只是站错了队。雷电影的野心不止衡明岸,你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利用。”她抬眼望他,眼底浮着点恳切,“选吧,是跟我们守着剩下的土地,还是……继续跟着他们走。”
云礼的指节攥得发白,指骨凸起的弧度在海风里泛着冷光。他望着青瓷紧绷的侧脸,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却又掺着几分被岁月磨出的沙哑:“我想跟你们谈谈,就现在。”
海风卷着咸腥味扑过来,撩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此刻盈满水光的眼。“我骗了你们,说不认识雷电影他们,是我错了。”他喉结滚了滚,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可我看着你们在衡明岸挖战壕,看着雷电影的幕府军磨箭头,夜里根本睡不着——你们都是我放在心上的人,凭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
青瓷握剑的手猛地一颤,这是她第一次见云礼哭。记忆里他永远是沉稳的,是那个在酒馆里默默替她们挡开醉汉、会把温热的汤推到她们面前的人,从未有过这般狼狈又坦诚的模样。
“我知道我自私。”云礼抬手抹了把脸,泪水却流得更凶,“我离开璃月那天起,就逼着自己学大人的模样,学怎么藏住心里话,学怎么在刀光剑影里撑下去。可我今天不想装了。”他望着衡明岸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战鼓的声音,“我只要你们活着,不管是站在哪一边,活着就好。”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给我个机会,让我去跟雷电影谈,也跟雨烟谈。说不定……说不定真的有别的法子。”
青瓷忽然从袖中摸出块素色手绢,递到云礼面前时,指尖还带着点微颤:“哭什么?”她声音硬邦邦的,却抬手替他拭了拭脸颊的泪痕,“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海风卷着沙粒扑在两人脸上,她别开眼,望着远处翻涌的浪涛:“我答应你,好好谈谈。我信你……别哭了,看得我心里发堵。”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尽量,尽量让大家都熬过去。”
云礼攥紧那块带着淡淡草木香的手绢,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却用力点了点头。
青瓷在沙滩上踱了几步,脚印很快被潮水漫过。她忽然停下脚步,背影在暮色里显得有些单薄:“云礼,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你说。”云礼的声音还带着哭后的沙哑。
青瓷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场仗我们真的输了。”她顿了顿,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请你把我和雨烟埋在一起,就埋在衡明岸沙滩边上有一颗杨柳的地方,那里是她和我表白的地方,也是我们最喜欢那地方。”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云礼望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疲惫,突然伸手,用力抹掉最后一滴泪:“不会输的。”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不会让你们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