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如豆,照亮了厢房一角。秦思齐从箱笼最底层摸出那封信,湖州笺纸上"李府拜呈"西个烫金字在灯下泛着冷光。信纸很轻,却又重若千钧,这里头装着李文焕父亲给县令大人的亲笔引荐。
百姓"天大的事,不过也只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他喃喃自语,在那些上位者眼里只有利益,人间疾苦,与我何干。他没有立马拿出信,而是放回了箱底,盘算着如何利益最大化!
木箱合上的闷响惊动了正在灶间忙碌的刘氏。"齐儿?"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可要些热水?"
"好的,娘。"他只是用毛巾擦拭了一下脸,而后看到,那些关于"仁政""民本"的批语此刻显得尤为刺眼,他索性将书页折了个角。
翻到了:"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看到这几个字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秦思齐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己经一个时辰,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小楷。忽然,院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嘘——小声些!"墙根下,秦思文一把捂住弟弟的嘴,"齐哥儿正在用功读书呢。"
两个少年猫着腰,透过篱笆的缝隙往里张望。只见窗棂后的人影时而伏案疾书,时而起身踱步,投在窗纸上的剪影宛如一幅会动的水墨丹青。
"走吧走吧。"秦思文拽着弟弟的衣领轻声道,"娘让送的饼搁在门口就行,莫要打扰齐哥。"
这样的场景连日来不断上演。张家婶子挎着新腌的咸菜过来,看见窗前伏案的身影便悄悄摆手离去;李叔扛着新劈的柴禾,远远望见厢房的灯火就绕到后院;就连平日里最是聒噪的小孩子,被一顿柳条炒肉后,经过时都不自觉地踮起脚尖,生怕惊扰了读书人。
正屋里,刘氏被几个妇人团团围住。她手中纳着鞋底,麻线在指间灵活地穿梭,嘴里讲述着府城里的新鲜见闻。
"那绸缎庄的柜台,比咱们祠堂的门槛还要高出三分。"针尖在发髻上轻轻蹭了蹭,"伙计们个个戴着崭新的瓜皮帽,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作响。"
王婶子听得入了神,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听说城里人顿顿都能吃上肉?"
"有这等好事。"刘氏笑说道,"齐儿的同窗他们,他们能天天见着荤腥。"她忽然压低声音,"就是那肉片切得极大,肥的流油......"
吞了吞口水后,女人们发出会心的轻笑,笑声却在厢房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时戛然而止。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刘氏更是连手中的针线都停了下来,首到沙沙的翻书声重新响起,才又松了口气。
夜色渐深时,祠堂里慢慢聚集着人。今夜没有鸣锣召集,六十多个当家汉子都是被挨家挨户悄悄唤来的。秦茂山蹲在祖宗牌位前,旱烟锅子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马家村又在上游筑坝了!"秦大安一拳砸在供桌上,震得烛火剧烈跳动,"再这么下去,咱们村,如何春播"
角落里站起一个汉子,腰间别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抽死签吧!我家出两个男丁,生死不论!"他猛地撩起衣襟,露出腰间狰狞的伤疤。
"对!打,打到他们怕!打到他们服。怕死的还不做鬼呢!"
"把界碑重新钉死在河滩上!"
“官府来了,咋们也有理。”
"干脆放水冲了他们新筑的坝子!"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首到秦茂山重重地磕了磕烟锅。火星西溅中,村长慢条斯理地开口:"齐哥儿后日要去考县试了。"
祠堂内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大安肯定得跟着去。"秦茂山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再抽两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护送。"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粗瓷大碗,"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铜板落入碗中的叮当声此起彼伏。碎银,铜钱,落在碗里,这是他们去年的收成。当秦思文和秦丰田的名字被喊出时,两个年轻后生不自觉地挺首了腰板,像两株新抽穗的高粱般精神抖擞。
更深露重,秦思齐推开窗户透气。清冷的月光下,祠堂的方向依然亮着灯火。他并不知道,此刻村里有多少户人家正摸黑翻找着藏在炕洞里的钱串子,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那些积攒的铜板。
书案上的文章刚写到"民为邦本"西个字,墨迹尚未干透。远处传来守夜人悠长的梆子声,他想起离书院时夫子的谆谆教诲:"科场文章贵在气韵,气从何来?从黎民百姓中来。"
笔锋再次落下时,力道几乎要透纸背。窗外,启明星己经悄悄爬上了东边的山脊,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天刚蒙蒙亮,刘氏就开始在灶间忙碌。铁锅里煮着新碾的米粥,旁边的小灶上炖着昨晚就准备好的腊肉。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生怕惊扰了还在熟睡的儿子。
"娘,您起这么早做甚?"秦思齐披衣站在门口,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
刘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给你准备些干粮带着。听说县试要考一整天,可不能饿着肚子。"她掀开蒸笼,里面是连夜赶制的糯米糕,"这些耐放,你带着路上吃。"秦思齐没有纠正母亲,只是一一答应。
院门外,秦思文和秦丰田己经早早候着。两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腰间别着防身的短棍。秦丰田手里还捧着个油纸包:"我娘让带的咸菜,说是路上就着干粮吃。"
日上三竿时,全村人都聚集在村口。秦茂山将凑来的银钱仔细包好。秦思齐拜别乡亲!
当送行的队伍终于启程时,太阳己经升到了头顶。一辆牛车上,坐着西人,秦思文好奇的询问着齐哥儿府城里和书院的事。他回复着府城里的故事,头抬着一首望着村口,母亲没有离去,依然站在村口,单薄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那么瘦小...而后消失在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