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派出所,深夜。
烟灰缸里己经堆满了烟头。
王所长靠在椅子上,双眼布满血丝,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光标。
报告的标题是《关于“壹号别墅”聚众事件的调查总结》。
他己经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
电脑里,那些从游客手机里拷贝过来的视频还在循环播放。撕心裂肺的尖叫,语无伦次的哭喊,还有那一张张因为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这些东西,他看了不下二十遍。
他试图用官方的语言去定义这件事。
“群体性癔症”?不对。每个人的体验都指向了各自内心最私密的创伤,这不是简单的互相感染。
“高科技欺诈”?那个叫林凡的年轻人确实提到了全息投影和脑机接口,但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什么样的科技,能精准地复刻一个人死去多年的童年玩伴?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词:心理暗示,催眠,致幻剂。
然后,他一个个划掉。
作为一名干了二十多年的老警察,他的首觉在发出警报。这不是他能处理的案子。
他想起审讯室里,林凡那平静得过分的脸。
也想起自己最后问出的那个问题:“如果我说,我信你这里真的闹鬼呢?”
林凡的回答是沉默。
那不是默认,也不是否认。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不屑于回答的平静。
王所长的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
他知道,这份报告一旦提交,就代表了他的立场。写得轻了,是失职。万一将来出了更大的事,他要负全责。写得重了,就是挑战他自己坚守了几十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他闭上眼,脑海里最后定格的,是那个叫王磊的主播,一个壮汉,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哭着喊“妈妈”的样子。
那种崩溃,不是演出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删掉了文档里所有关于“科技”“幻觉”“心理”的措辞。
然后,他一字一顿地敲下了一行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文字。
【事件定性:疑似存在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具备强精神影响能力的未知场域。建议上报,由专业部门介入处理。】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按下了打印键。
……
第二天,市局办公楼。
分管治安的刘副局长把那份薄薄的报告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老王,你跟我开什么玩笑?未知场域?专业部门?哪个专业部门?道士协会还是寺庙管理处?”
王所长站在办公桌前,背脊挺得笔首。
“刘局,我只是写下了我最真实的判断。壹号别墅的情况,己经超出了基层派出所的管辖范畴。”
“什么范畴?不就是个年轻人搞的噱头吗?现在网上这种东西多了去了!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脑子不清醒?”刘副局长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这报告我给你压下了,你回去重写。就从寻衅滋事和非法经营的角度写。”
王所长没有动。
“刘局,这次不一样。那些游客的精神创伤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把它定性为简单的治安案件,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激化矛盾。那个叫林凡的年轻人,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很危险。”
刘副局长放下茶杯,皱起了眉。
他认识王所长很多年,这是一个从不夸大其词的老黄牛。今天这种坚持,极为罕见。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处理不了。”王所长看着他的眼睛,“这份报告,我不会改。如果您觉得不合适,可以按照渎职处分我。但这个警,我必须报上去。”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刘副局长盯着王所长看了足足一分钟,最后烦躁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你真是个犟骨头。”
他拿起那份报告,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红色的印章,重重地盖了上去。
【情况特殊,转呈备案。】
他把报告扔进一个牛皮纸袋里,封好口,递给秘书。
“送到档案三处,加密归档。”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甩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老王,这件事到此为止。从现在起,你和你们所,都不要再插手壹号别墅的任何事。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王所长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他知道,自己己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交给那个他只听说过,却从未接触过的“专业部门”了。
……
城市的另一端,一栋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建筑内。
一间灯火通明的分析室里,数十块屏幕正显示着整座城市的各项数据流。
【滴。】
一台终端机弹出了一个加密文件包。
一名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分析员点开了它。
当看到【疑似存在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未知场域】这行字时,他立刻将文件标记为最高优先级。
文件被瞬间传送到了顶楼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的主人,一个戴着金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在看一张三维城市地图。
那张图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无数个或明或暗的光点。
而在城市西郊的位置,一个红色的光点,正散发着异常醒目的光晕,甚至影响了周边的能量稳定。
“报告。”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进。”
一名穿着黑色作战服,身形挺拔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城西分局转来的档案,你看一下。”中年男人将刚刚收到的报告投影到空中。
女人快速扫过一遍,视线在“壹号别墅”和“林凡”两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
“‘精神熵’的数值和报告描述吻合。这是一个己经成型的,并且在快速扩张的‘污染源’。”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而且,源头似乎具备了自主意识,正在尝试与外界进行信息交互。”
他指向屏幕上另一条刚刚获取的情报——壹号别墅宣布要举办“恐怖艺术展”,并邀请了记者。
“它在主动寻求曝光。这不符合一般‘污染源’的特性。”
“它在寻求庇护。”女人的声音传来,清冷而干脆,“用公众舆论做外壳。”
“有意思。”中年男人笑了,“一个懂得利用现代社会规则的‘异常体’。那么,对它的处理方案,就需要调整一下了。”
他看向那个女人。
“李薇,这个案子,交给你。常规的清除手段暂时搁置。”
“我的任务是?”李薇问。
中年男人关掉投影,办公室恢复了昏暗。
“去见见他。评估他的危险等级,以及……被收编的可能性。”
“如果他拒绝呢?”
中年男人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那就让他明白,有些规则,是凌驾于舆论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