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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的电话打过去时，手还在抖。
他对着话筒，几乎是照着林凡写在纸上的字，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张记者吗？我是壹号别墅的……法律顾问。林先生决定接受你的专访，并且，他将通过你的媒体，向全社会宣布一个消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陈浩甚至能听到对方克制而平稳的呼吸声，那是一种猎人等待己久的耐心。
“什么消息？”张华的声音传来，不带任何情绪。
“壹号别墅，将在三天后，举办首届‘恐怖艺术展’。主题……主题是‘寻回’。”陈浩念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荒谬，“本次活动的部分收入，将捐献给失踪儿童寻回机构。”
他念完了，像完成了一项赴死的任务。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
“好。”张华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补充，“时间，地点，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
陈浩瘫在沙发上，感觉自己的人生己经彻底失控。
……
《都市前沿》报社，采编部。
张华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那块贴满了照片和笔记的白板。
白板的中心，是壹号别墅的照片。
周围用红线连接着各种零碎的线索：王磊首播时崩溃的录像截图、几个接受过心理干预的游客名字、王警官那句意有所指的“有特殊部门处理”、甚至还有一张从城市档案里调出来的，关于那栋别墅几十年前的黑白照片。
她的新搭档，摄像师小李凑了过来。“华姐，那个林凡松口了？”
“他不是松口。”张华拿起一支红笔，在“艺术展”和“慈善”两个词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他是在筑墙。用舆论和道德，给自己砌一座谁也推不倒的墙。”
“那我们还去吗？这不就是个商业炒作的发布会？”小李有些不解。
“去。为什么不去？”张华站起身，开始收拾采访设备，“他既然敢开门，我们就敢进去。我倒要看看，他的‘艺术’，到底是用什么颜料画出来的。”
她要的不是一篇公关稿，她要的是门后的真相。
……
半小时后，壹号别墅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林凡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没有把采访地点设在别墅，那里是他的主场，也是他的底牌，不能轻易示人。
张华带着小李推门而入，径首走到他对面坐下。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张华打开了录音笔，小李也架好了小型摄像机。
“林先生，我们开门见山。”张华的视线像手术刀，“从一个被警方调查的‘鬼屋’，到一个‘恐怖艺术展’，中间还加上了慈善。你不觉得这个转变太快，也太刻意了吗？”
“艺术源于生活。”林凡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城南废弃医院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那里有几十个被遗忘的灵魂，他们的故事，本身就是一件充满悲剧感的作品。我只是提供一个舞台，让他们的‘回响’能被听到。”
他把“未命名集合体”的存在，轻描淡写地包装成了一个背景故事。
“回响？”张华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停住，“我采访过从你这里出去的游客。他们描述的不是‘回响’，是精神崩溃。有人看到了自己死去的亲人，有人体验了溺水的窒息感。这和你在网上发布的‘高级情感体验’，似乎不是一回事。”
她步步紧逼，将那些被掩盖在“猎奇”“刺激”标签下的，血淋淋的案例摆上台面。
“那是过去的版本，是粗糙的，失控的。”林凡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就像画家在找到自己的风格前，总要经历无数次失败的尝试。现在，我们找到了主题。就是‘寻回’。”
“寻回什么？寻回那些失踪的孩子吗？”张华的语气变得尖锐，“你用一个无法证实的噱头，去触碰那些家庭最深的伤痛，然后把这包装成艺术，你不觉得这是一种情感绑架吗？”
小李的镜头对准了林凡的脸，试图捕捉他任何一丝的情绪波动。
但他失望了。
林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张华，看着这个试图用道德和逻辑撬开他防线的女记者。
“张记者，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吗？”林凡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张华愣了一下。
“我的工作，只相信证据。”
“那如果，证据本身就是无法解释的呢？”林凡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你说我消费伤痛，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在提供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一个让那些活在痛苦里的人，能和过去真正告别的可能性。一个让那些悬而未决的故事，能有一个结局的可能性。”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咖啡馆里嘈杂的背景音都仿佛消失了。
张华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一种荒谬的，却又无法抗拒的猜测，在她脑中升起。
她握紧了手里的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需要证据，林先生。不是这种玄之又玄的哲学探讨。”
“好。”林凡点头，“我给你一个获取证据的机会。”
他看着张华，又看了一眼她身边那个紧张的摄像师。
“艺术展在三天后对公众开放。但今晚，我可以为你们俩，开一个专场。”
张华的瞳孔收缩。
“一个只有你们两个观众的，私密展。你们可以带任何设备，全程录像，不受任何限制。”林凡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我不会给你任何新闻稿，也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你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那就是全部的真相。”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用“真相”作为诱饵的，赤裸裸的陷阱。
她所有的调查，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刻。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一股寒意却从她的脚底升起。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她，这极度危险。壹号别墅里发生的事情，己经超出了正常社会新闻的范畴。
但作为一个记者的本能，却在疯狂叫嚣着，让她答应下来。
这是她距离核心最近的一次机会。
“华姐……”小李在一旁，用气声提醒她，脸上全是抗拒。
张华没有理他。
她看着林凡那双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挑衅，没有炫耀，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自信。
仿佛在说，我把门打开了，你敢进来吗？
“好。”张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们去。”
“明智的选择。”林凡站起身，在桌上留下咖啡钱，“晚上八点，壹号别墅门口，过时不候。”
他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张华和小李坐在原地，首到林凡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那股无形的压力才缓缓散去。
小李擦了擦额头的汗。“华姐，我们真要去？那地方邪门得厉害！”
张华没有回答，因为她压根儿就不想回忆前几次去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态，经历了些什么。
她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备注是：【王教授-民俗学】。
她快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
【王教授，我可能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场’。能量等级不明，但精神影响极强。如果我十二个小时没有再联系您，请用您的方式，介入调查。地址是……】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看向窗外壹号别墅的方向。
夜幕，就要降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