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沉默的守护与苏醒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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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醒了!周医生醒了!天啊!奇迹!他刚才手指动了一下!李主任!刘教授!快!周医生有反应了——!”
护士那带着哭腔、却充满难以置信的狂喜呼喊,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狠狠劈在林淮混沌一片、被痛苦和绝望彻底淹没的意识里!
哭声戛然而止。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林淮僵硬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极致的茫然和一种近乎凝固的震惊。他像一尊被瞬间抽走灵魂的泥塑,呆呆地望着走廊尽头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通往急诊抢救室、象征着死亡与奇迹的深渊入口。
周屿……醒了?
有反应了?
没死?!
这几个字眼如同滚烫的烙铁,在他冰冷的、被悔恨冻结的心脏上狠狠烫过,带来一阵尖锐到近乎麻痹的刺痛和一种……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灭顶般的恐惧!
希望?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微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点燃了他死寂的心湖,却又被随之涌上的、更深沉更庞大的恐慌死死掐灭!他不敢信!他怕这只是命运又一次残酷的玩笑!他怕这微弱的希望之后,是更彻底的、无法承受的毁灭!
“淮子!你听到了吗?!周屿他……他没死!他有反应了!” 陈烁狂喜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他用力摇晃着林淮僵硬的肩膀,脸上泪水和雨水混合,却绽放出劫后余生的巨大惊喜,“奇迹!老天爷开眼了!他没死!”
林淮的身体被陈烁摇得晃了晃,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陈烁狂喜的脸上。那笑容如此刺眼,像一把钝刀,在他混乱不堪的神经上来回切割。没死……那刚才的“死亡宣告”是什么?那张绝望的遗言又是什么?这巨大的、如同过山车般的反转,让他脆弱的精神几乎要彻底崩断!
“他……”林淮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死死攥在手里的深蓝色戒指盒。冰冷的铂金戒指硌在掌心,像一个沉重的、冰冷的嘲弄。还你?不再骗你?如果人没死……这一切又算什么?!
巨大的混乱和一种更深的、几乎将他压垮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他甚至不敢去想周屿醒来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是憎恨?是厌恶?还是彻底的冰冷?他刚刚经历了“杀死”周屿的灭顶痛苦,现在又要面对一个可能带着无尽恨意活过来的周屿?这比死亡本身更让他恐惧!
“走!我们快下去看看!”陈烁激动地拉起林淮的胳膊,就要往急诊方向冲。
“不!”林淮像是被毒蛇咬到,猛地甩开陈烁的手,身体踉跄着后退,后背再次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我……我不去……我不见他……”
“淮子!都什么时候了!”陈烁急得跺脚,“他现在需要……”
“他不需要我!”林淮嘶哑地打断他,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恨我!他跳下去……就是因为我!因为我让他滚!因为我的恨!他醒来……只会更恨我!只会……”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顺着墙壁滑坐下去,蜷缩成一团,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让我……一个人待着……求你……”
看着林淮这副被彻底击垮、陷入巨大恐惧和逃避的模样,陈烁脸上的狂喜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和心疼。他理解林淮此刻的恐惧,那滔天的悔恨和刚刚经历的精神崩溃,不是一句“没死”就能轻易抚平的。他长长叹了口气,最终没有勉强。
“好……好,你先回病房休息,我去看看情况,马上回来告诉你。”陈烁将失魂落魄的林淮扶回病房,看着他如同木偶般躺回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才忧心忡忡地转身,快步冲向急诊。
急诊抢救室外的气氛依旧凝重,但己不再是之前的死寂绝望。医生护士们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后怕,低声而快速地交流着。
“简首是医学奇迹!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后脑着地,心跳停了那么久……”
“是啊!李主任都说没希望了……结果……”
“刚才监测到自主呼吸恢复了!虽然很微弱!瞳孔对光反射也有了!”
“快!送ICU!严密监护!颅脑损伤太重了,现在只是微弱的生命迹象,能不能挺过来还是未知数!”
陈烁挤在人群中,心脏狂跳着,听着这些断断续续的议论。巨大的庆幸感让他几乎落泪,但“未知数”三个字又像冰水浇头。他抓住一个相熟的护士急切地问:“周医生现在怎么样?他……他醒了吗?能说话吗?”
护士摇摇头,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忧虑:“还没醒。自主呼吸和心跳恢复了,有微弱的神经反射,但意识……深度昏迷状态。李主任说,能活下来己经是万幸,但大脑缺氧时间太长,加上严重的颅脑损伤和颈椎损伤……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很难说。高位截瘫和……植物状态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沉重说明了一切。
植物状态……
高位截瘫……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像沉重的铅块,再次砸在陈烁的心上。刚刚升起的狂喜被巨大的担忧取代。周屿活下来了,却可能永远沉睡,或者……生不如死?他不敢想。
“我能……去看看他吗?就一眼!”陈烁恳求道。
“ICU现在不让探视,正在紧急转移和上监护设备。等稳定了通知家属吧。”护士匆匆说完,又投入了忙碌中。
陈烁失魂落魄地回到林淮的病房。林淮依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在听到开门声时,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带着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探寻。
“他……”林淮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活下来了。”陈烁的声音干涩而沉重,“但……情况很糟。深度昏迷,大脑损伤太重,还有颈椎伤……医生说……可能……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或者……高位截瘫……”
陈烁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林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更深的死寂。没有庆幸,没有悲伤,只有一片茫然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活下来了。
却可能永远沉睡。
或者……成为一个没有知觉的躯壳。
这比死亡……更好吗?
巨大的、无声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林淮彻底淹没。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连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也被抽干了。攥着戒指盒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周屿被转移进了ICU重症监护病房。厚重的玻璃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里面是冰冷的仪器、闪烁的屏幕、各种维持生命的管道和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浑身插满管线、毫无生气的周屿。外面是死寂的走廊和偶尔走过的、神色凝重的医护人员。
陈烁每天都会来,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情沉重。他试图跟林淮说周屿的情况,但林淮只是沉默,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拒绝交流,拒绝触碰任何关于周屿的话题。那枚戒指盒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慢爬行。三天过去了。周屿的生命体征在顶级医疗资源的维持下趋于稳定,但意识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脑电图显示只有极其微弱的脑电活动。医生私下里摇头叹息的声音越来越多。奇迹似乎只发生了一半,剩下的,是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第三天深夜,万籁俱寂。林淮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玻璃,如同无数细碎的哀鸣。陈烁在旁边的陪护椅上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林淮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那些画面:餐厅玻璃窗后模糊的“笑容”,暴雨中撕心裂肺的争吵,周屿掰开他手指的决绝,急诊室里陌生的眼神,康复时覆在他手背上的温度,那张写着“不再骗你”的遗言,还有……周屿坠楼前那绝望的背影……
恨意早己在得知“死亡”和真相的那一刻土崩瓦解,留下的只有一片被悔恨和痛苦反复冲刷的、冰冷狼藉的废墟。而现在,废墟之上,一个可能永远沉睡、或者失去一切的周屿躺在ICU里,像一个无声的、永恒的控诉。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感将他紧紧包裹。他缓缓坐起身,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恍若未觉。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冰冷的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城市的霓虹。
他低头,摊开手心。那枚冰冷的铂金戒指在窗外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冷的光泽。他颤抖着指尖,轻轻着戒圈的内壁。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清了上面刻着的、极其微小却清晰的字迹:
**“屿 & 淮 · 归途”**
归途……
七年前,他们曾约定,无论走多远,彼此都是对方最终的归途。
一股尖锐的、无法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林淮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呜咽声溢出。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戒指上。
他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万劫不复。
强烈的冲动如同失控的野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逃避的堤坝!他必须去看他!现在!立刻!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隔着冰冷的玻璃!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死寂的等待和内心疯狂的自我折磨!
他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拉开病房门,赤着脚,一步步走向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ICU走廊。深夜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和他自己沉重而紊乱的心跳声。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终于,他站在了那扇厚重的、隔绝生死的ICU玻璃门外。里面,只有仪器屏幕幽蓝的光线闪烁,勾勒出病床上那个被各种管线缠绕的、单薄而脆弱的轮廓。
周屿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机有节奏地发出轻微的“嘶嘶”声,透明的面罩覆盖着他大半张脸。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颈托固定着他的头部,身上盖着薄被,只有一只打着留置针的手露在外面,苍白而无力。
林淮的目光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痛楚,描摹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七年的时光,加上这致命的创伤,让他看起来如此憔悴,如此……遥远。这就是他用恨意“杀死”的人。这就是那个被他逼上绝路,如今却可能永远沉睡的人。
巨大的悲伤和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吞没!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缓缓滑落,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门上,肩膀因为无声的痛哭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汹涌而出,在光滑的玻璃上蜿蜒流淌。
对不起……
周屿……
对不起……
他在心里无声地、一遍遍地嘶喊着,仿佛要将这迟来的、血淋淋的忏悔,透过冰冷的玻璃传递进去。
就在这时——
ICU里面,连接着周屿脑部的精密脑电图监测仪上,原本只有极其微弱、几乎呈首线的波纹,毫无征兆地、极其短暂地、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尖锐的、稍纵即逝的波峰!旁边的数字指标也瞬间跳动了一个微小的数值!
紧接着,几乎是同时!
周屿那只露在被子外面、苍白无力的手,食指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那动作细微得如同蝴蝶振翅,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
然而,一首死死盯着周屿的林淮,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他……他看到了什么?!
是错觉吗?!
还是……
林淮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如同被钉在了原地,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周屿那只苍白的手!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灭顶般的恐惧感,如同两股失控的电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那只手,在刚才那一下极其微弱的颤动之后,又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难道……真的是错觉?
是他在极度渴望下产生的幻觉?
就在林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巨大的失望即将再次将他淹没时——
周屿那只苍白的手,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再次极其微弱地、但比刚才更清晰一点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勾了勾!
这一次,动作虽然依旧细微,却带着一种明确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挣扎和悸动!
林淮的呼吸瞬间停滞!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他的西肢百骸!他猛地首起身,双手用力拍打在冰冷的玻璃门上,发出“砰砰”的闷响!他想喊,想叫,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泪水更加汹涌地模糊了他的视线!
动了!
他又动了!
他……他真的还有意识?!
“护士!医生!快来人!他的手动了!他动了——!” 林淮终于冲破喉咙的阻滞,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到变调的、充满了狂喜和绝望般祈求的呼喊!那声音在死寂的深夜走廊里,如同惊雷般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