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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饭，街市上人声鼎沸，比饭馆里更热闹几分。
苏浅月跟在闻鸢身侧，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出，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小师妹，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人，一半是寒冰，一半是熔岩。对付闻子越那帮人是腊月寒冬，对付阿祉母子就是三月暖春。”
闻鸢没接话，只随手拿起路边摊贩的一支木簪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扶光走在另一侧，隔开了两人与拥挤的人流，她一言不发，却自成一方安静天地。
几人往前没走多远，前方的路便被一群人堵得水泄不通，喧哗声中，夹杂着女子尖利又委屈的争执。
苏浅月立刻来了兴致，踮着脚尖往前探头：“又有热闹瞧？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人群中央，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正指着一个卖胭脂的摊贩，满面怒容：“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推我做什么！你可知我是谁？
这身云锦要是沾了半点污渍，把你这破摊子卖了都赔不起！
还有，这明明是本小姐先看上的东西，凭什么要我让给她。”
这声音有些耳熟。
闻鸢循声望去，看清那张脸时，脚步顿了顿。
是柳飞絮。
苏浅月也认了出来，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凑到闻鸢耳边低语：“哟，这不是柳大小姐么。前几日刚被说教了一番，看来柳家家主上次的警告还不够深刻，这脾气是一点没改。”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正处在盛怒中的柳飞絮猛地转过头来。
当她看清是闻鸢一行人时，那张扬的怒气像是被戳破的气囊，瞬间就瘪了下去。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巴张了张，刚才那番刻薄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她没了下文，纷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一时间，三人的位置成了新的焦点。
柳飞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握着手绢的指节都捏紧了。她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在活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
闻鸢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息，便平静地移开了，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而柳飞絮的对面，站着一个身穿浅鹅黄裙衫的女子。
她身形纤弱，微微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后颈。手中捏着一盒胭脂，正是摊上最时兴的“醉海棠”。许是吓坏了，她眼眶泛红，泪水欲坠不坠，将落未落的样子，恰到好处地勾起了满场看客的保护欲。
“这位小姐，有话好好说，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
“就是，看人家姑娘都快哭了。你这身衣裳金贵，难道人心就不是肉长的？”
“为了一盒胭脂，至于吗？”
柳飞絮听着周围的指责，脸色越发难看，胸口起伏不定。
苏浅月看得津津有味，压低声音对闻鸢说：“瞧见没，这才叫功力。眼泪说来就来，还能挂在眼眶里不掉下来，精准地让每个人都看清她的委屈。这柳飞絮段位太低，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她又啧啧两声：“不过这柳大小姐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像是炮仗里塞了辣椒，一点就炸，还呛人。”
闻鸢的目光从柳飞絮身上，缓缓移到了那个垂首的黄衫女子身上。
那女子肩膀微微颤抖，捏着胭脂盒的指节却很稳，指甲修得圆润干净，不见一丝慌乱。她看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可那双含泪的眼中，却有一闪而过的审视和得意。
闻鸢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这时，那黄衫女子终于开了口，声音又细又软，还带着哭腔：“这位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抢，这盒‘醉海棠’……还给你就是了。”
怎么忽然有一股强烈的绿茶味扑面而来呢。
她说着，便泫然欲泣地将手里的胭脂盒递过去，那柔弱的姿态，仿佛柳飞絮是什么强抢民女的恶霸。
此举一出，更是坐实了柳飞絮的蛮横。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
“你看看，人家姑娘都让步了！”
“欺负人欺负到这份上，真是开了眼了。”
柳飞絮气得脸都涨红了：“你——”
那黄衫女子将方才柳飞絮眼底的吃瘪尽收眼底，目光顺势滑向闻鸢一行人，眼底的得意转瞬即逝，又换上了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捏着胭脂盒的手微微一转，竟是对着闻鸢的方向，往前递了递。
“这位姑娘……”她的声音愈发轻颤，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灭，“想必是这位小姐的同伴。这盒胭脂……我不与你们争了，只求……只求你们高抬贵手，莫要再为难我。”
这一手祸水东引，玩得又快又狠。
苏浅月没忍住，噗嗤一声轻笑，侧过头对闻鸢耳语：“厉害，连咱们都算计进去了。这是把我们当成柳飞絮的靠山，要演一出仗势欺人的全本大戏。”
柳飞絮现在恨不得离闻鸢远远的，眼下被人硬生生捆绑在一起，顿时魂飞魄散。
她想也不想便尖声撇清：“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跟她们是同伴了！我、我不认识她们！”
这番否认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格外苍白无力，反倒更像是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周围的议论声又起，看客们的眼神也变了，从指责柳飞絮一人，变成了对闻鸢几人共同的审视。
那黄衫女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垂下眼，肩膀抖得更厉害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闻鸢终于有了动作。
她没有看那黄衫女子，更没看那盒作为一切事端开头的胭脂。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缩在摊子后面，吓得不敢出声的摊贩身上。
“老板，”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你这‘醉海棠’，一共还有几盒？”
摊贩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加上那姑娘手中的，还、还有三盒……”
闻鸢点了下头：“我全要了。”
这话一出，满场皆静。
方才还嘈杂的人群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连那黄衫女子微弱的抽泣声都停了。她捏着胭脂盒，肩膀僵住，维持着那个泫然欲泣的姿势，一时竟忘了下一步该如何演。
摊贩更是懵了，呆呆地看着闻鸢。
苏浅月在一旁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她就知道，闻鸢从不做无用功，一出手必然是釜底抽薪。
闻鸢没理会众人各异的神色，径首走向摊位，从灵石袋里摸出几块上品灵石，放在了摊主面前。“老板，你那两盒，加上她手里争的那一盒，我都要了，钱货两清。”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仿佛这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买卖。
付完了钱，闻鸢才终于将目光落回那黄衫女子身上。她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问：“姑娘，你方才哭得如此伤心，可是因为买不到这盒‘醉海棠’？”
黄衫女子脸上那副恰到好处的委屈表情凝固了，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却忘了要掉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