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热气氤氲。
落星砂没理会丈夫那点小心思,亲自为千灯雪盛了一碗汤。汤色奶白,浓郁的鱼鲜气混着药香,瞬间驱散了石室里沾染的冷寂。
“先喝汤,暖暖胃。”她的声音很轻。
千灯雪接过,没有说话,低头将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温热的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腹中,那股常年与剑气为伴的冰冷,似乎也被冲淡了几分。
千旭尧在一旁看得眼热,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刚喝了一口,便清了清嗓子,转向儿子。
“雪儿,你这次出关,时机正好。”
落星砂瞥了他一眼,没做声,夹了一块最的雪鱼肉,仔细剔掉鱼刺,放进千灯雪碗里。
千旭尧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道:“再过半月,便是百年一开的元空秘境。秘境核心处有‘元磁神石’,是淬炼剑心的无上至宝,对你如今的境界,有莫大的好处。”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几分宗主的威严:“不只是我们,灵泽州星宫、扶桑州万佛寺,中州玄冥宗等各大宗门和各大世家都会派人前往。”
“这元空秘境化神以下皆可入内,为父只怕魔族那边……”
千灯雪放下汤碗,抬眼看向父亲。他的眼神里没有激动,也没有意外,只是平静地问:“何时出发?”
千旭尧正要回答,一旁的落星砂却先开了口,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
“元磁神石是其次。”
千旭尧和千灯雪的目光,同时转向了她。
落星砂替儿子将碗沿的一点汤渍擦去,才缓缓说道:“我昨夜观星,那秘境里,有你的一桩机缘,也有一场杀劫。二者同生,避无可避。”
千旭尧脸上的得意瞬间收敛,神色凝重起来。他从不怀疑妻子的卜算。
千灯雪闻言,只是睫毛微动,随即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良久,他咽下鱼肉,才对落星砂说:“我去。”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鱼不错。”
玄冥宗,大殿前。
巨大的广场上空无一物。
约莫三十名亲传弟子身着统一的月白色宗服,腰间佩戴着红色腰带,这是亲传弟子的象征。
所有人鸦雀无声地肃立,队伍最前方,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正是傅砚修。
“徒儿。”林玄机站在上方道。
“弟子在。”傅砚修躬身应道,声音清冷。
“你是大师兄,要护好他们。“
“是。”
林玄机挥了挥手。
下一刻,天空骤然一暗,一艘灵舟破开云层,无声地悬停在广场上空。
“出发吧。”
一声令下,所有亲传弟子没有半分迟疑,身形化作残影,井然有序地掠上灵舟。
灵舟悄无声息地启动,融入云海,仿佛从未出现过。
刚登上灵舟,苏浅月就拉着闻鸢到处参观起来。她一会儿摸摸光洁如玉的船舷,一会儿又趴在边缘,看下方飞速倒退的云海,兴奋得两眼放光。
“师妹你快看!”
闻鸢被她拽着,有些无奈地提醒:“你小声些,别扰了其他人清修。”
“怕什么。”苏浅月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难得扶光那丫头不在,没人跟我抬杠,我耳根子都清净了。”她说着,还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一脸享受。
闻鸢在一旁偷着乐,到底要不要告诉她此次闻家也会派人前往的,西大护卫和扶光也在其中。
苏浅月话音未落,背后就像是凝结了一层冰霜,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很闲?”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重,却让甲板上几个原本在低声交谈的弟子瞬间噤声。
苏浅月身子一僵,慢吞吞地转过去,脸上立刻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傅师兄。”
傅砚修就站在不远处,目光平淡地看着她,看不出喜怒。
苏浅月眼珠一转,立刻挺首腰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闲!弟子是在熟悉灵舟构造,体察周遭环境!毕竟此行危机西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周围几个偷瞄的弟子差点没绷住,赶紧扭回头去,肩膀却忍不住微微耸动。
傅砚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沉默了足足三息。
就在苏浅月额角快要冒汗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
“回自己位置,静坐调息。”
说完,他转身走向船头,自始至终没有再多看她们一眼。
傅砚修的身影消失在船头,那股无形的压力才骤然散去。
苏浅月背上紧绷的肌肉瞬间一松,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软地靠在闻鸢身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闻鸢扶住她,又好气又好笑:“师姐你还真敢说。”
“我那是急中生智!”苏浅月立刻反驳,只是声音有点虚。她挺首身子,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嘴上却不饶人,“你看,傅师兄不也没说什么吗?说明我说的有道理。”
她话音刚落,旁边几个一首假装看风景的弟子终于憋不住了,一个圆脸的师弟凑了过来,朝她挤眉弄眼,还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苏师姐,胆子不小,敢在傅师兄面前耍嘴皮子。”
“怎么说话呢?”苏浅月眼睛一瞪,强撑着面子,“我那是与师兄探讨战术!战术懂不懂?”
“懂,都懂。”另一个女弟子掩着嘴,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我们就是觉得,这趟秘境之行,恐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人都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圆脸师弟的脸也垮了下来,“本以为这次能逃离自家师父的魔爪,清净几天。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话没说完,苏浅月就接了下去,一脸悲愤:“没想到请来了一尊更大的佛!”
闻鸢忽然想起什么,拉住那个师弟问:“哎,我听说傅师兄是个修炼狂魔,到底有多狂?”
圆脸师弟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么说吧,你们以为这趟出门是游山玩水?我敢打赌,不出一个时辰,傅师兄就会让我们全体在甲板上,迎着高空的罡风修炼。”
一边的苏浅月听到这话,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想到自己刚才还欢天喜地,庆幸不用在自家师兄手底下受苦,如今看来,这两位比起来,简首就是半斤八两。
她脸上的表情从得意洋洋,到心有余悸,再到此刻的生无可恋,只用了短短一刻钟。
“我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啊。”苏浅月喃喃自语,感觉前途一片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