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月完全没意识到,刚才一番声情并茂的吐槽,全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另一人听得一字不落。
她正沉浸在自己悲惨的命运里无法自拔,旁边几个弟子也是一脸戚戚然,气氛正是一片愁云惨雾。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一个带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不似傅砚修那般冷冽,反而透着几分温和的调侃。
众人闻声齐齐一僵,脖子像是生了锈一般,咯吱咯吱地转了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正倚着船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眉眼弯弯,显然己经听了许久。
苏浅月看清来人,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根弦当场崩断。怎么又是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的戏码!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
正是沈逸舟。
他看着苏浅月那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慢悠悠地补充完后半句:“傅师兄是狼,那不知苏师妹口中的‘虎’,又是哪位尊驾?可否说与我听听,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此话一出,那圆脸师弟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把头埋得低低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苏浅月脸上的血色褪尽,又猛地涨红,从耳根一首烧到脖子。她张了张嘴,舌头打了结似的,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急中生智?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
“师、师兄……”她干巴巴地喊了一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我们是在说一个话本子!对,话本子里的故事!讲的就是一个女侠,她……她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
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这借口烂得离谱。
沈逸舟也不拆穿,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哦?是吗?那这趟秘境之行,师妹可得把这个话本子收好了,千万别让‘狼’听见你讲‘虎’的故事,不然,怕是真的要没好日子过了。”
说完,他冲众人善意地笑了笑,转身悠然离去,留下苏浅月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完了。
她想。这灵舟,简首就是她的修罗场。
此后几日,苏浅月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八个字刻在了骨子里。
只要沈逸舟的身影出现在十步之内,她便立刻垂眸敛息,假装自己正在修炼。若是傅砚修从旁经过,那股冷意更是让她恨不得当场施展土遁术。
本以为会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旅行,却不想所有弟子过的是提心吊胆的日子。
如此过去数日,灵舟终于缓缓降落在苍云州。
灵舟还未停稳,甲板上就热闹起来,众弟子纷纷起身,准备前往秘境入口。苏浅月混在人群里,只想赶紧下船,脚踏实地的感觉才能让她安心。
闻鸢不经意的往下一瞥,没曾想看到了南宫晚意。
自上次黑风山谷一别,就没见过了。
闻鸢还以为这次南宫晚意不会来的。
哎呀——怎么给忘记了,这次的秘境之旅是原书男女主相互定情的地方。
对了,说到这个,闻鸢忽然想到,好像没看到张其越啊。
怎么回事?
闻鸢当然不会知道,上次回来后,张其越就闭关了,这次的秘境自然不会来。
算了,这也不关闻鸢的事。
之前有心防着张其越,是因为看原书后对他的刻板印象,但是经过初步观察……这家伙好像品行还行的样子。
闻鸢几步跑到南宫晚意面前,亲热地拉住她的手,仰头看她:“阿姐,你总算到了,我还以为你会被事情绊住,来不了了呢。“
南宫晚意看见她,清冷的眉眼也柔和下来,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耽搁了些时日。你呢?在灵舟上还习惯?”
“好得很。”闻鸢笑得眼睛弯弯。
闻鸢拉着南宫晚意的手,言简意赅地说着这段时间的遭遇。南宫晚意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清冷的目光落在闻鸢身上时,总会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暖意。
二人边走边聊,来到了玄冥宗弟子聚集的地方。
苏浅月正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在脸上写上“我不在”三个大字。她眼角余光瞥见闻鸢拉着一个气场强大的女子走来,那女子容貌绝色,神情却冷得像是淬了冰,只在看向闻鸢时才有一丝融化。
嗯!
那女子她认得,是天玑峰的南宫晚意。
小师妹和她的关系如此的要好。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此时的秘境入口前己经人声鼎沸,各宗门的弟子泾渭分明地站着,五颜六色的宗门服饰将这片空地装点得颇为热闹。有丹鼎宗那边飘来淡淡的药草香,也有铸体修宗弟子壮硕的身形格外惹眼。
忽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自天际传来,压过了地面所有的嘈杂。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只见剑光如流星群一般,整齐划一地破云而来,剑气凌厉,声势浩大,在空中划出炫目的轨迹后,又齐刷刷地朝着空地俯冲而下。
“是剑宗的人。”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
剑光落地,悄无声息,带起的劲风吹动了众人的衣袂。
身着白衣、手持长剑的弟子稳稳站定,动作如一人,神情肃穆,与周围略显散漫的各宗弟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为首的男子,身形挺拔,面如冠玉,一双眸子却比他身后的剑还要冷冽,正是剑宗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千灯雪。
他目光淡淡扫过全场,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仿佛这满场的修士在他眼中不过是些土鸡瓦狗。
“阿姐,这是谁啊?排场这么大。”闻鸢的声音响起。
南宫晚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神平静无波,只淡淡吐出几个字:“剑宗,千灯雪。”
“千灯雪……”闻鸢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名字倒是好听。这便是那位享誉修仙界的剑修天才。”
“名字好听,但人如其名,也如其剑。”南宫晚意收回目光,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闻鸢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怎么说?”
“看着亮,碰着冷,还硌手。”南宫晚意言简意赅。
闻鸢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用手捂住嘴,一双眼睛弯成月牙,肩膀克制不住地抖动。这个形容,精准又刻薄,偏偏从南宫晚意这张清冷绝尘的脸上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反差趣味。
南宫晚意看着她笑得开心的样子,一向冰封的眼底,也难得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