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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叶脩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竟带着几分洒脱。
“六十年前闻前辈剑开天门，今日得见剑破天规……”
他右手向下一按，周身气势骤然一变。
原本内敛如深潭的气息，此刻如同海底火山轰然爆发。
满头黑发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缠绕着凝如实质的剑气。
“这一剑，当以毕生所学相赠！”
叶脩拔剑的刹那，整座北凉城的地面突然下沉三寸。
空气中，浮现一抹雪白的剑影，剑身竟呈现出半透明状，剑脊处流淌着如水银般的光泽。
两代剑甲的气机在虚空中轰然相撞。
李淳罡的剑光如白虹贯日，带着殉道者的决绝；叶脩的剑气则似银河倒悬，蕴含着守道者的厚重。
两剑尚未真正相交，天空中的云层裂口己彻底崩塌。
无数道惨白电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却在触及二人剑气范围时纷纷湮灭。
“善！！”
李淳罡的声音在漫天剑鸣中依然清晰可闻。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浮现出六十年间走过的万里山河虚影。
每道虚影中都站着一个持剑的李淳罡，或年少轻狂，或中年沉稳，或暮年沧桑。
“这一甲子，我曾走遍九州，观沧海桑田，看王朝更迭。”
他的剑势突然变得极其缓慢，剑尖在空中划出的轨迹却让空间产生细密的黑色裂纹。
“见过稚童习剑时的纯粹，也见过宗师陨落前的顿悟。”
剑锋所过之处，竟有点点星火浮现。那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叶脩六十年间见证过的所有剑客的剑意精华。
“今日方知，剑道真谛不在胜负……”
李淳罡突然抬头，眼中爆发出与叶脩如出一辙的琉璃光芒。
他手中那柄气血凝聚的木马牛，剑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那是历代剑道宗师留在天地间的剑意烙印。
“而在传承！”
两股剑气相撞的刹那，整座北凉城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所有声音都被抽离，连飘落的尘埃都凝固在半空。
叶脩的剑尖绽开一朵青莲。
莲瓣层层绽放，每片花瓣上都倒映着甲子岁月里无数剑客的执念。
李淳罡的剑虹里浮现万民虚影。
樵夫砍柴的斧，妇人织布的梭，书生写字的笔，皆化作剑意奔涌。
两剑相接处迸发九色霞光，天空裂痕突然扩大十倍。
有仙人虚影自天门踉跄跌出，冠冕破碎；有幽冥厉鬼从地缝仓皇逃窜，魂火熄灭。
“好一个...薪火相传！”
叶脩的白玉发冠突然炸裂，三千青丝尽成雪。
他看见对方剑光里那些平凡百姓的身影，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对决，而是一场跨越甲子的传剑仪式。
李淳罡的身躯开始琉璃化，却大笑三声：“第一声笑那仙人垂钓，钓不走人间烟火！”
“第二声笑那阎罗索命，索不去武夫脊梁！”
“第三声笑我自己，竟到今日才懂...何谓真无敌！”
话音未落，整座北凉城的地面突然浮起三尺。
所有剑器不分敌我齐齐飞出鞘，在天空结成万里剑河。
白发药皇藏在袖中的柳叶刀，徐骁供在祠堂的断魂枪，甚至稚童玩耍的木剑，都化作这道洪流的一部分。
叶脩突然弃剑。
他并指为剑划开眉心，一滴道血坠入剑河：“请前辈...观我这人间剑！”
剑河倒卷，在云层裂口处写下一个巨大的"人"字。
这个字压得九天之上隐约出现的一道比以往更大的天门轰然闭合，却温柔地托住了李淳罡即将消散的琉璃身躯。
在完全羽化前，老人最后看了眼人间。
他看见：
卖油郎用他剑气点燃灶火，盲眼琴师以剑鸣为律，边疆士卒持剑光为盾。无数微小的剑意正在九百州生根发芽。
李淳罡的身影己淡如轻烟，但他的声音却愈发清晰：“剑道不绝，人间长青。”
随着这八个字落下，老人的身影化作无数光点，如星河般环绕叶脩旋转一周，而后彻底消散。
“恭送剑神。”
全城武者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万千剑器自发颤鸣，如泣如诉。
天幕上的万里山河虚影渐渐淡去，云层裂口开始缓缓闭合。
最后一缕天光照射在叶脩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他缓缓起身，低声道：“这一剑，当名为'承道'。”
北凉城头，不知何时插满的千万柄剑同时发出清越剑鸣，仿佛在回应这个新的剑道真谛。
……
……
北凉城外，桃花林。
风过桃枝，簌簌作响。
邓太阿骑着一只毛驴不断前行，耳朵上横放着一根桃花枝。
桃花枝看似很普通，却隐隐流转着一缕剑气，如游丝般缠绕每一瓣桃花。
他闭目，似在冥想，又似在聆听。
忽然，他指尖微颤。
“来了。”
邓太阿睁眼，眸光如电，穿透层层桃林，望向北凉城的方向。
那里，有一道剑意冲天而起，如白虹贯日，撕裂天穹！
那是李淳罡的剑。
邓太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感受到了那股剑意中的决绝，也听到了李淳罡最后的长啸。
“老夫今日，偏要以这凡俗枯骨为薪柴，以这百年沉浮为剑意，以这人间万灵之祈愿为锋，燃尽残躯，熔铸此剑！”
邓太阿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缓缓站起身，木剑无风自动，悬于身侧。
“李淳罡……”
他低声呢喃，眼中浮现一抹罕见的敬畏。
那是剑客对剑客的敬意。
亦是后辈对前辈的仰望。
邓太阿一生自负，剑道独步天下，自诩“桃花剑神”，从不轻易折腰。
可此刻，他却不由自主地微微躬身，朝着那道剑光的方向，行了一礼。
“你这一剑，不斩仇雠，不问是非，唯向这天地法则问一句，能否开这人间武道万古太平？”
“好气魄！”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抚耳朵上的桃花枝，眼中战意渐起。
“可惜，我邓太阿终究晚了一步。”
“不过……时间也算是刚刚好！”
话音未落，北凉城上空，另一道剑意骤然爆发！
叶脩的剑！
两代剑甲的剑意碰撞，天地震颤，万里山河虚影浮现，天门洞开！
邓太阿眸光炽热，死死盯着那剑光交汇之处，仿佛要将这一幕烙印进神魂深处。
“李淳罡以死殉道，叶脩以生承道……”
“这人间剑道，终究未绝！”
他忽然大笑，笑声清朗，震落满树桃花。
“好！好！好！”
“既如此，我邓太阿，也该递出一剑了！”
他抬手，手中桃花枝铮鸣，首指天穹！
“这一剑，不为胜负，不为长生……”
“只为告诉这天下……”
“剑道之路，永不独行！”
“阿姐，这一剑，还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