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关于窗户从内部插销的细节,如同暗夜中的一点星火,在陆辰安的脑海中彻夜燃烧,挥之不去。次日一早,天色刚蒙蒙亮,他便再次来到了那座依旧被封锁的绣楼。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寒意,露水打湿了庭院中的草叶。绣楼静静地矗立着,朱红的窗棂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斑驳,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于此的悲剧。陆辰安推开虚掩的楼门,一股混合着尘埃与淡淡脂粉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首接走向绿萼“自尽”时紧闭的那扇窗户。窗户依旧保持着他上次勘查时的状态,铜质的插销牢牢地扣在销座上,从内侧看,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异样 。陆辰安伸出手,仔细着插销和窗框的每一个角落。他用随身携带的小巧工具,轻轻拨动插销,又将其扣上,反复数次,试图找出任何机关的痕迹,或是插销本身有何特殊之处,能够实现延迟锁闭。
然而,一番细致入微的检查下来,结果却令他有些失望。这只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窗户,插销也是寻常样式,并无任何肉眼可见的改装或特殊机关的痕迹。如果凶手真的是从这扇窗离开,再从外部将其反锁,那必然需要一种极为精巧且不留痕迹的手段,亦或者……他最初的那个可怕猜测——内应。
陆辰安的目光在绣楼内缓缓扫过。除了这扇窗,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他走到绣楼的另一侧,那里有一扇小门,平日里似乎是下人进出后花园打扫或送些杂物时所用。这扇角门比正门矮小许多,门板也略显陈旧,门上的铜锁更是带着几分岁月侵蚀的痕迹,是一把结构相对古旧的叶片锁。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那把门锁。锁孔周围的木质边缘,似乎比其他地方的颜色要略深一些,像是经常被触摸或摩擦所致。陆辰安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簪,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周围的缝隙,轻轻刮擦。
突然,他的动作一顿。在锁孔下方,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木材纹理融为一体的划痕,映入他的眼帘 。这道划痕很新,边缘还带着一丝木刺的毛糙感,绝非长年累月使用留下的磨损。更重要的是,这划痕的形状,像是有什么扁平而坚硬的物体,曾在此处用力撬动过 。
陆辰安的心跳微微加速。“角门是新的突破口吗?”他凝视着那道微不可察的痕迹,脑中飞速盘算,“如果凶手是从这里离开,那么,他是如何不留痕迹地从内部将这扇门也反锁的?还是说,这把锁本就存在某种缺陷,或者凶手用了特殊的工具?”
他尝试着轻轻推拉角门,门板纹丝不动,显然是从内部锁死的。这与绣楼窗户的情况如出一辙。
另一边,苏府之内,苏婉也在为解开绿萼之死的谜团而殚精竭虑。那日从杂货铺购回的冰蚕丝,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梳妆匣中。她真正关注的,却是几日前在整理绿萼遗物时,从一个旧针线笸箩的夹层中找到的几片零碎的丝线残片,以及几张画着奇怪符号的练习草稿 。
当时她并未太过在意,只以为是绿萼平日练习女红所用。但自从知道了冰蚕丝和“结绳语”的存在,苏婉便立刻将这些残片和草稿重新找了出来。这些丝线残片的材质,与冰蚕丝极为相似,只是颜色更暗淡一些,似乎打过一些不甚熟练的结。而那些草稿上的符号,有的像简化的花鸟,有的像扭曲的文字,杂乱无章,不成体系。
苏婉将这些残片和草稿摊在书案上,凝神细看。她出身书香世家,自幼博览群书,于各种杂学也略有涉猎。她隐约记得,在某本古籍的注疏中曾见过类似的记载,提及南方某些少数部族,确有以绳结记事或传递密讯的习俗。
“绿萼的结绳语是给谁的?内容是什么?”苏婉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粗糙的绳结,心中充满了疑问 。她尝试着将那些零散的符号与绳结的打法一一对应,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绿萼留下的这些练习痕迹非常零碎,不成体系,显然只是初学阶段的尝试。但苏婉凭借着过人的聪慧和耐性,一点点地分析、比对、推测 。
她发现,某些特定的绳结样式,似乎总是与草稿上某个特定的符号相对应。而某些符号的组合,又隐隐透出某种指向性。经过数个时辰的苦思冥想,苏婉的额角己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小段相对完整的、打了三西个结的丝线残片上,以及与之对应的几个较为清晰的符号。
“这个结……像是一座小山的轮廓,而这个符号,像是一弯月牙……组合起来……”苏婉喃喃自语,将这些看似不相干的元素在脑海中不断排列组合。
她想起绿萼平日里的一些习惯,想起她偶尔会提及的一些陆府的景致。陆府占地广阔,亭台楼阁,花木扶疏。但若说有什么地方同时与“山”和“月”的意向有关,又或者在绿萼心中有特殊含义的……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电流般击中了她!
苏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难以置信。她记得,陆府的西边,有一处早己荒废多年的跨院。那处院子地势略高,院中曾有一座假山,假山旁有一株老槐树,枝叶茂密,遮天蔽日。因为年久失修,加上曾有下人传说那里夜晚常有怪声,甚至闹过鬼,所以平日里人迹罕至,几乎成了一处禁地 。
而绿萼笔记中那几个符号,经过她的解读和联想,其组合的含义,竟隐隐指向了“西山月下槐”的意境!
难道……绿萼想要传递的秘密信息,与那个传说中闹鬼的陆府西跨院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