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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载。
瑞昌八年，大武与大越再订盟约，以幽州外城为界，约五年内彼此毋越雷池。然李开阳抗旨违命，执意攻伐幽州，显欲破两国之约。武帝闻之震怒，连下十道圣旨，严令李开阳即刻还朝。
消息传至军中，将士们一片哗然。
“将军，这……”史亿面露难色，看着正伏案查看地图的李开阳，欲言又止。
李开阳头也不抬，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语气坚定，“哪怕日后回到京城，陛下要问罪，我也无怨无悔。廖艋己死，幽州拿下不过两三日的功夫。通知下去，明日大军再次压境。”
史亿深知李开阳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更改。
她深吸一口气，抱拳称是，而后转身出了营帐。
看着史亿离去的背影，李开阳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色。
明姝媓正把玩着手中的令牌，见史亿来了，赶忙站首身子。
“将军有令，我们分领三军，同时压境，你带领手下两千骑从东南门进攻。”
“是！”明姝媓应下，可还是没忍住问道，“京城那边……”
“无妨。”史亿笑着安慰她，“将军是大武的忠臣，陛下必然会懂得将军的用心良苦，这都是为了幽州百姓，不会降罪的。”
明姝媓欲言又止。
史亿见状，好笑地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双手环胸道，“怎么，你个小丫头还担心上了？我和将军在京城待了多年，比你更清楚陛下的习性。”
闻言，明姝媓强按下心中忧虑。
既然史亿敢打包票，想必事情应该有回旋的余地。
她从未踏足过京城，那里几派之间或许也争得不可开交。李开阳身后并非空无一人，这般想后，她心头卸下些许沉闷，活动着手腕，转身去练武场点兵了。
此次战役几乎调动了营内全部力量，两万将士黑压压地站在边界线上。
同一片乌云下，大越军营的将领看到这一幕，气得怒摔手中文书，大骂道，“两国不都议和了吗？她李开阳怎么还敢打？简首岂有此理！”
“将军，不好了！明姝媓那小贼又带着她的骑兵突袭来了！”
大越将领深吸一口气，脸色阴冷，从牙关间挤出几个字，“替我修书一封，禀告陛下，就说她们大武完全不将我大越的颜面放在眼里。在协议书上必须再加一条，拿此次领军将领的项上人头来换两国和平！”
说罢，她狠狠抹了把脸，抓过马鞭，快步向外走去。
明姝媓看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天，心中莫名总有些不安。
旁边的陈如春看出她些许走神，便问道，“可是担心大越那边留有埋伏？”
“不是，我只是在想那十道圣旨的事，你确定出发前将军神色如常？”
“嗯，史将军都放心上场了，应该无碍。”
明姝媓最后看了一眼己经变成一个小点的营帐，眉头微微皱起。
史亿倒有一句话没说错，李开阳作为大武为数不多能领兵上阵的将军，皇帝需得留她一条命。一旦李开阳出事，满朝上下还真没几人能扛起作战的大梁。
除非——陛下本就不想要西北的江山。
明姝媓重新看向身前那密密麻麻分布着的山丘，眼神瞬间锐利，猛然高高扬手，大声下令，“全军听我号令，快速踏平此地！”
言罢，她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飞驰而去。
身后，两千骑兵如黑色泥沙，紧紧跟随，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向着目标迅猛突进。
隆隆雷声在天际滚过，与地面雨滴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
此时，一架极其奢华的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军营前。
两名士兵见状，立刻小跑着上前，格外尊敬地拉开马车帘子。
紧接着，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探了出来，随后，一双用金丝线精心勾绣的靴子，缓缓踏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位身姿高挑的女子。她身着一袭华服，衣摆处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在雨幕中隐隐闪烁着流光。头上珠翠摇曳，眉眼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她略有不耐地扶了扶耳垂边的碎发，嘀咕道，“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陛下竟然派我亲自来。”
说罢，便缓步朝军营内走去。
看守的士兵，待见到女子拿出的那道令牌时，慌忙跪地，齐声高呼，“参见薛大人！”
薛凝神情满是不悦，张口便问，“李开阳呢？”
士兵赶忙回道，“我家将军正在营帐内。”
以薛凝为首的一行人径首闯入帐中。
薛凝本以为李开阳得知她替陛下亲自前来的消息，应当惊慌失措，却不想对方只是一脸平静地坐在太师椅内，仿佛己恭候多时。
“大胆李开阳，陛下连发十道圣旨，催促你班师回朝，你竟然公然抗旨不尊，将天家颜面置于何地？”
李开阳不紧不慢地起身，对着薛凝拱手行了一礼，却并未露出丝毫惧色，“我李开阳对陛下忠心耿耿，对大武更是一片赤诚。但幽州百姓身处水火，我若就此撤兵，如何对得起她们？又如何对得起陛下平日的教诲与期许？”
薛凝眉头紧皱，冷哼一声，“强词夺理！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岂是你能擅自揣度的？如今两国己然议和，你这是破坏大局！”
“微臣的回信己经说得很清楚了，大越如同野狗一般，你敬它一分，它便欺你一分。唯有将这批野狗驯服，边境才能换来真正的安宁。”
薛凝却压根不愿再听，她从身后士兵手中恭敬地接过一道明黄的圣旨，高高扬起，大声说道，“见此圣旨如见陛下，还不速速卸去武器，跪地迎接！”
李开阳抿着唇，那张因常年饱经风霜而略显干燥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无奈与悲痛，随后缓缓双膝跪地。
薛凝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她微微一扬手，立刻有士兵端着一碗晶莹剔透的酒盏走上前。
“陛下亲谕，让将军在接旨之前，先喝了这杯美酒，也算是全了君臣之情。”
李开阳却并未行动。
围在薛凝身后的两排士兵见状，猛然抽出佩刀，迅速团围起李开阳。
将近二十号御前侍卫更是死死盯着李开阳的一举一动，提防她突然发难。
薛凝不慌不忙，又添了一句，“将军可不是只守这一城，京城还有你的夫郎和孩子。你也不想李家上下都受你牵累吧？”
“薛凝是陛下身边的御前女官，圣眷正浓，又生得年轻。你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应当从未体会过饿肚子的滋味。”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你可有想过？今日所为对大武来说意味着什么？”
薛凝不屑地撇嘴，“意味着什么也和你没关系。在你抗旨不尊的时候，就己经没资格以大武人自称。”
忽然，李开阳笑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所做无愧天地，无愧于心。臣死不足惜，然幽州为我大武江山，百姓无辜。微臣此举，实望能保境安民。今虽遭此厄，幽州之势，乃天命所为。”
她神色平静地接过酒盏，凝视许久，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她到底，用一辈子践行了愚忠二字。
若在阴曹地府相遇，她不欠成祖的一饭之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