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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坐在辅导班教室的讲台后面，感觉整个人像泡在粘稠的冰水里。早上那杯加了过量药粉的牛奶，药效猛烈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昏沉的意识上。脑子里像塞满了湿透的棉花，又沉又闷，思考变成了一种极其费力、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眼前孩子们的影子都有些模糊晃动，耳边嗡嗡作响，他们写字、翻书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进来。
她努力维持着那个焊死在脸上的温和微笑，嘴角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微微发酸。手指搭在桌面上，指尖冰凉，几乎感觉不到木头纹理的触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每一次眨眼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她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仅凭着最后一点被药物麻痹的本能，支撑着这具名为“苏老师”的空壳。
“苏老师？”坐在前排的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举起手，手里拿着翻开的语文课本，“这个词……‘绚丽’……是什么意思呀？”
苏念的目光迟缓地聚焦过去。她的思维像是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喉咙却干涩发紧，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点模糊的气音。她试图集中精神，调动记忆中关于这个词的解释，但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沉重的麻木感在弥漫。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负责后勤的张老师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点歉意：“苏老师，打扰一下。王老师说今天下午二年级的投影仪好像有点问题，画面颜色不对，让您先用一下这台备用的笔记本试试看课件能不能正常放。”她说着，把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了讲台上，又指了指连接投影仪的接口，“线都接好了，您首接打开用就行。”
苏念迟缓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张老师很快退了出去。
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孩子们都好奇地看着讲台上新出现的电脑。苏念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在胸口堵得发闷。她伸出冰凉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按下了笔记本的开机键。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开机速度很快，桌面很干净。苏念移动着鼠标，感觉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她点开桌面上一个标注着“二年级语文课件”的文件夹。里面文件不少。她滚动着鼠标滚轮，目光茫然地在那些文件名上扫过。《小蝌蚪找妈妈》、《坐井观天》、《春天来了》……
她的脑子一片浆糊，根本无法思考该选哪一个。手指机械地点开了一个文件名看起来最长的——《春日里的缤纷世界》。双击。
投影仪的光束投射在教室前方的白色幕布上。屏幕闪烁了几下，一片深沉的、带着点梦幻感的蓝色背景缓缓铺开。
然后，画面中央，一大簇粉白色的樱花，如同爆炸般，猝不及防地、无比清晰地占据了整个幕布！
那樱花开得极其绚烂，层层叠叠，花瓣娇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在深蓝背景的衬托下，美得惊心动魄，也……美得令人窒息！
就在樱花图案铺满整个幕布，清晰地映入苏念瞳孔的瞬间——
“轰——！”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引爆了！不是剧痛，而是一种瞬间的、彻底的空茫！紧接着，无数尖锐、混乱、带着冰冷粘稠感的碎片，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猛地冲垮了药物筑起的脆弱堤坝，疯狂地倒灌进她每一寸意识！
**刺耳的布料撕裂声！** 不是幕布，是她单薄的校服衬衫！在昏暗的光线下，被一双带着汗湿和暴戾气息的手狠狠撕开！
**冰冷的粗糙触感！** 不是讲台桌面，是废弃仓库肮脏的水泥地，紧贴着她的、颤抖的皮肤！
**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樱花香气！** 不是画面里的花香，是压在她身上那个男人——林琅——西装口袋里散发出的、混合着汗味和欲望的、令人窒息的味道！那味道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钻进她的鼻腔，缠绕她的气管！
**绝望的呜咽！** 是她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如同濒死小兽般微弱破碎的声音！
**扭曲的、狞笑着的欧式卷草花纹！** 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动，和林琅袖口上的一模一样！像恶魔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啊——！！！”
一声凄厉到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教室的寂静！
苏念脸上的微笑面具瞬间粉碎！她整个人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向后翻倒！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可怕的撕裂声和狞笑声！眼睛瞪大到极限，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里面倒映着幕布上那片绚烂到诡异的樱花，却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她的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毛衣，额前的碎发被冷汗黏在惨白的皮肤上。
“假的！假的！滚开！滚开啊！”她失控地嘶喊着，声音尖利破碎，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惊恐和绝望。她猛地扑向那块巨大的白色幕布，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疯狂地用指甲去撕扯、去抓挠那片粉白色的樱花！
“嗤啦——！嗤啦——！”
指甲断裂的声音混着幕布被撕裂的刺耳声响在教室里回荡！她完全感觉不到指尖传来的剧痛，只是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撕扯着，仿佛要将那象征着噩梦的樱花图案彻底撕碎、毁灭！粉白色的幕布碎片被她扯下来，像凋零的花瓣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
“苏老师！”
“老师怎么了？”
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惊恐的尖叫声、哭泣声响成一片。有的孩子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有的则惊恐地往教室门口跑。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教室后门那扇小小的观察窗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眼睛。
林琅。
他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隐在走廊的阴影里。他手里举着手机，屏幕正对着教室内疯狂的景象，摄像头无声地记录着一切。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种……病态的满足感。他看着苏念像疯子一样撕扯着幕布，看着她崩溃尖叫，看着她完美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血淋淋的恐惧和绝望。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苏念还在撕扯着。幕布被她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粉白色的樱花图案支离破碎。她喘着粗气，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和情绪崩溃而摇摇欲坠。突然，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喝下去的牛奶混合着药液和胃酸，伴随着那些尚未完全溶解的粉红色药片残渣，一股脑地喷涌而出！
“哇——！”
粘稠的、带着粉红颗粒的污秽物溅在讲台边缘，溅在飘落的幕布碎片上，散发出浓烈的酸腐气味。
苏念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着，断断续续地发出痛苦的呜咽和干呕声。她脸上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己经被刚才那恐怖的记忆洪流彻底冲垮、撕碎。
王老师和几个听到动静的老师终于冲了进来，看到教室里的狼藉景象和蜷缩在地、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苏念，都惊呆了。
“天哪！苏老师！”
“快！快打120！”
“先把孩子们带出去！快！”
混乱的脚步声、惊呼声、孩子的哭声再次响成一片。老师们手忙脚乱地疏散吓坏的孩子，有人想去扶地上的苏念。
就在这时，林琅推开了后门，一脸“恰到好处”的凝重和“关切”走了进来。他无视地上的狼藉和呕吐物，几步走到苏念身边，蹲下身。他的动作看似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苏老师？苏老师你怎么样？”林琅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充满“担忧”，他的大手看似安抚地按在苏念颤抖的肩膀上，实则像铁钳一样牢牢控制着她。
苏念在药物和巨大精神冲击的双重作用下，意识己经模糊不清。她只感觉到那只冰冷的大手落在自己肩上，带着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熟悉感和控制欲。她像是被毒蛇缠住，猛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想挣脱，却浑身无力。
林琅的手却收得更紧，几乎是将她半揽在怀里。他抬起头，对着惊疑不定的王老师和众人，用一种沉稳、带着安抚意味的语气说道：“大家别慌。苏老师可能……是旧疾复发了。她之前精神上受过很大的刺激，需要特别照顾。”他刻意强调了“精神上受过很大刺激”，目光扫过众人，“我是她朋友，也是这里的投资人。救护车我来安排，这里交给我处理就好。”
他那沉稳的气场和“投资人”的身份，让慌乱的老师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点点头。王老师看着蜷缩在林琅臂弯里，眼神涣散、不断发抖的苏念，脸上充满了同情和担忧：“这……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
“意外总是难免的。”林琅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他低下头，看着怀里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苏念，看着她空洞绝望的眼睛里残留的恐惧碎片，看着她嘴角沾着的污秽和泪痕。他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秘的、如同品尝到美味佳肴般的快意。
他凑近苏念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毒蛇吐信：
“樱花……果然很适合你，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