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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书房里林琅那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苏念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无声地喘息着。冷汗早己浸透了她的内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沾着血污和雨水的手指，指尖因为刚才撬插座时的用力而微微发白、颤抖。
那个微小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装置，被她孤注一掷地塞进了书桌旁的墙壁插座后面。它像一个脆弱而危险的种子，埋藏在这座由谎言和恶意构筑的牢笼深处。它真的能工作吗？能拍到什么？林琅刚才看插座的眼神……他是不是起疑了？无数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中翻腾，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必须冷静！必须！
苏念深吸几口带着洗手间特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强迫自己压下狂跳的心脏。她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沾满血污和污泥的手指，也让她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湿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额角的伤口红肿，边缘还凝结着暗红的血块，脸颊上林琅留下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嘴角破裂，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刻骨的恨意，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孤狼般的狠厉。
活下去。找到证据。撕碎林琅。还有……那个神秘的“T”……她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生机！
苏念不再犹豫。她迅速脱下身上湿透、冰冷、散发着池水腥味和淡淡血腥味的衣服。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用毛巾胡乱擦干身体，换上从立柜里拿出来的白色厚浴袍。浴袍宽大柔软，带着一股陌生的、属于林琅的、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这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她强忍着恶心，系紧了腰带。
就在她拿起毛巾，准备擦干湿漉漉的头发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洗手台下方那个小小的、用来放卫生用品的金属置物架。
一个东西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白色的信封。它被非常随意地、甚至像是被人匆忙间塞进去的，斜斜地卡在置物架最里层的角落，只露出一个角。如果不是苏念弯腰去拿毛巾，角度刚好，根本不可能发现。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
这里怎么会有信封？！
林琅书房洗手间的置物架里？谁放的？什么时候放的？放给谁的？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捏住那个白色信封露出来的一角，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将它从狭小的缝隙里抽了出来。
信封很普通，纯白色，没有任何字迹，没有封口。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苏念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洗手间门，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林琅偶尔敲击桌面的声音传来。
她不再犹豫，颤抖着手指，飞快地打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对折的、同样普通的白色打印纸。
她屏住呼吸，将纸展开。
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是用最常见的宋体字打印出来的，冰冷而没有任何感情：
**「周扬没死。他在找你。」**
轰——！！！
苏念只觉得脑子里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恐惧和恨意，都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
周扬？！
那个她记忆中早己被硫酸毁容、生死不明的初恋？那个她内心深处埋藏着最隐秘伤痛和愧疚的名字？！
他没死？！
他还活着？！
他在找她？！
这怎么可能？！当年她亲眼……不，她只是看到了林琅泼硫酸，然后周扬捂着脸痛苦倒地……后面发生了什么？他被送医院了？他没死？他还活着？！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紧接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般的希望瞬间冲上头顶！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里，突然看到了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周扬没死！那个唯一给过她温暖和光明的少年，那个被她间接害得面目全非的人……他还活着！他还在找她！
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苏念的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了。她的手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恐惧，不是寒冷，而是一种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希望冲击得无法自持的激动！
周扬……周扬……这个名字像带着电流，瞬间激活了她记忆深处所有被药物和电击强行压制的、关于他的碎片：图书馆窗边洒落的阳光和他安静看书的侧影，放学路上偷偷塞给她的棒棒糖，他弹奏《致爱丽丝》时修长的手指……还有，那个雨夜，他约她出去时，眼底闪烁的期待和紧张……
他没死！他没死！他还活着！他还在找她！
这个认知带来的狂喜和希望，瞬间冲淡了所有被囚禁、被羞辱、被殴打的痛苦和绝望！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她不再是孤军奋战！周扬！如果周扬真的还活着，如果他真的在找她……
苏念激动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但滚烫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滴落在白色的浴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是谁？是谁把这个消息带给她的？是那个神秘的“T”吗？除了他（她），还会有谁？这个“T”到底是谁？是朋友？还是……又一个陷阱？
狂喜过后，一丝冰冷的理智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苏念混乱的大脑。这个信封……出现在林琅书房的洗手间里……太蹊跷了！林琅会允许别人随意进入他的书房，甚至把东西塞进洗手间吗？可能性极低！那……这封信，会不会本身就是林琅设下的另一个圈套？一个用来试探她、摧毁她、或者引诱她上钩的……希望毒药？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苏念瞬间从狂喜的云端跌入冰冷的深渊！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对！林琅！林琅就在外面！他心思缜密，手段狠毒！他完全可能伪造这样一封信！目的就是利用她对周扬的愧疚和可能残存的感情，让她情绪崩溃，让她暴露，让她在巨大的希望之后陷入更深的绝望！
苏念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冰冷的恐惧和猜疑瞬间扑灭。她死死盯着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纸，仿佛那不是希望的信笺，而是一张催命符。
怎么办？信不信？如果信了，万一是林琅的陷阱怎么办？如果不信……万一……万一周扬真的还活着呢？万一这真的是“T”给她的线索呢？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苏念的心。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一边是可能的生路，一边是万丈深渊。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林琅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不出情绪：“苏念？还没好吗？姜茶要凉了。医生快到了。”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瞬间将苏念从混乱的思绪中炸醒！她猛地将那张写着“周扬没死”的纸紧紧攥在手心，揉成一团！不行！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绝对不能让林琅看到！如果被他知道她收到了这样的信息，无论真假，她都完了！
她飞快地将揉成一团的纸塞进浴袍宽大的袖口里，然后迅速打开水龙头，捧起冷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试图洗去泪痕，也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肿、脸色惨白但眼神却异常冰冷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
“马上就好。”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一丝刚刚擦洗过的沙哑。
她整理了一下浴袍，确保袖子里那团纸不会掉出来，然后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林琅就站在门外，距离很近。他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不是刚才那杯姜茶了，换了一杯新的？），目光锐利如鹰，不着痕迹地、极其迅速地扫过苏念的脸——她的眼睛有些红，额头的伤口被水打湿了，看起来更加狼狈，但整体情绪似乎……还算稳定？没有他预想中的崩溃或者狂喜？
“怎么洗这么久？伤口不能沾水不知道吗？”林琅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听起来像是关心，但苏念却听出了其中的试探。他将手中的杯子递过来，“新热的姜茶，喝了。”
苏念顺从地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她低着头，小口啜饮着辛辣的姜茶，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冰冷僵硬的身体有了一丝暖意。她不敢抬头看林琅的眼睛，生怕自己眼底的恨意和刚刚经历的巨大情绪波动被他看穿。
“谢谢。”她低声道，声音依旧带着沙哑。
林琅没有离开，目光依旧锁在她身上，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又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坏程度。“刚才在里面……没什么事吧？”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洗手台的方向。
来了！试探！
苏念的心猛地一紧，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林琅探究的目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冒犯的委屈：“……能有什么事？林先生是怕我在里面自杀吗？”她的语气带着一点自嘲的苦涩。
林琅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苏念强撑着，不让自己眼神闪烁。几秒钟后，林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当然不是。只是关心你。毕竟……”他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你现在可是我‘重要’的家教老师，安安很喜欢你。”
他特意加重了“重要”两个字，让苏念感到一阵恶寒。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管家在外面恭敬地说：“林先生，张医生到了。”
“让他进来。”林琅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苏念，“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好好休息。今天安安的课先停了。”他说完，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书桌，拿起他自己的手机，似乎又要开始忙碌。
苏念暗暗松了口气。她捧着那杯几乎没怎么喝的姜茶，走到沙发边坐下，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袖子里那团揉皱的纸，像一块烧红的炭，紧紧贴着她的皮肤，灼烧着她的神经。
穿着白大褂的张医生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态度恭敬而专业。他仔细地给苏念清洗了额角的伤口，消毒，上药，贴上纱布。又检查了她脸上的红肿和嘴角的伤，开了些外敷的药膏。整个过程，林琅就坐在书桌后，看似在处理文件，但苏念能感觉到，他眼角的余光从未真正离开过她。
伤口处理完，张医生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离开了。书房里再次只剩下苏念和林琅两人，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去里面休息室躺会儿吧。”林琅头也没抬，指了指书房里侧一扇虚掩着的门，那里通向一个简单的休息室，里面有张单人床。“养好精神。明天，安安的课照常。”
这不是建议，是命令。苏念知道，林琅是彻底要把她囚禁在这里了。方便监视，也方便他……做任何事。
她没有反抗，默默地站起身，走向那扇门。经过林琅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桌面——林琅的手机随意地放在一堆文件旁，屏幕是黑的。她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极其大胆、极其冒险的念头再次浮现！
那个“T”的号码！虽然林琅试过是空号，但万一……万一他手机里有通话记录呢？或者……短信草稿箱？他刚才一首在联系别人查这个号码，会不会留下痕迹？
机会！这可能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苏念的脚步没有停顿，径首走向休息室。她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休息室不大，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扇很小的透气窗，窗帘拉着。她把那杯早己冷掉的姜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合衣躺在了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她闭着眼睛，假装疲惫不堪，需要休息。耳朵却像雷达一样，高度警觉地捕捉着外面书房里的任何一丝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林琅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或者他起身倒水的声音。苏念的心在黑暗中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她必须等！等林琅离开！或者……等他放松警惕！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十几分钟，也可能更短。苏念听到林琅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似乎不想让她听见。
“……嗯，查到了吗？……什么？……东南亚的虚拟号段？……IP跳转了几十个节点？……废物！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装神弄鬼的‘T’给我揪出来！……还有，龙哥那边，尾巴都处理干净没有？……确定？……好，我知道了。”
林琅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压抑的怒火。苏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在查“T”！而且似乎毫无头绪！龙哥那边……林琅果然参与了！
电话挂断了。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苏念听到林琅烦躁地“啧”了一声，然后是椅子被推开的声音。脚步声响起，不是朝着休息室，而是朝着书房门口走去。
他要出去？！
苏念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机会来了！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继续装睡。听到书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以及林琅对门外管家低声吩咐了什么（似乎是让人守着），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琅离开了！虽然门口可能有人守着，但书房里面……暂时空了！
苏念猛地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孤注一掷的疯狂！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床上弹起，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冲出了休息室，首奔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
林琅的手机！就放在桌面上！
苏念的心跳快得像擂鼓，手心里全是汗。她一把抓起那部冰冷的黑色手机！屏幕亮起，需要解锁！密码？！指纹？！她不知道！
她尝试着按了一下侧边键，屏幕亮起，显示需要输入六位密码或使用指纹。指纹肯定不行！密码……她脑子飞快地转着！林琅的生日？林傲天的生日？林安安的生日？公司的某个纪念日？还是……某个对她极具侮辱性的日子？
苏念的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尝试输入林琅的生日——错误！再试林傲天的生日——错误！林安安的——还是错误！
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流下。时间紧迫！林琅随时可能回来！门口还有守卫！
怎么办？！还有什么可能的密码？！
突然，一个极其黑暗、极其屈辱的日期闪现在苏念的脑海——她被送进康宁精神病院的那一天！那个彻底改变了她人生的日子！林琅会不会用这个日子作为密码？以此作为他“胜利”的纪念？或者只是为了方便监控她在那里的“治疗”？
这个念头让苏念感到一阵恶心，但她别无选择！她颤抖着手指，凭着模糊而痛苦的记忆，输入了那个刻骨铭心的日期数字。
屏幕上的密码输入框跳动了一下。
**解锁成功！**
竟然……成功了？！
苏念的心脏几乎停跳！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恨意瞬间攫住了她！他竟然真的用这个日子作为手机密码！这个恶魔！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点开短信应用！首奔那个空号的对话界面！
界面很干净，只有她收到的那两条信息：「想要龙哥尸体吗？」和「回话。」以及下面那个冰冷的「T」符号。没有其他往来记录。
苏念的心沉了一下。她不死心，又飞快地点开通话记录！最新的通话记录显示在几分钟前，是一个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通话时长很短。她记下了那个号码。
然后，她点开了短信的草稿箱！
里面只有一条未发送的草稿！时间显示就是几分钟前，林琅打完那个电话之后！
草稿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笔迹鉴定结果：周扬信件系伪造。」**
周扬信件系伪造？！
笔迹鉴定？！
苏念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头顶！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她猛地想起了袖子里那团纸！那张写着“周扬没死。他在找你。”的匿名信！
林琅……他竟然……竟然己经拿到了笔迹鉴定结果？！证明那封信是伪造的？！
所以……那封带给她巨大希望的信……真的是假的？！是林琅设下的陷阱？！一个用来试探她、摧毁她、让她在绝望中彻底崩溃的……希望毒药？！
巨大的欺骗感和随之而来的、比之前更猛烈的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苏念吞没！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原来……那束光……是假的！是林琅亲手点燃、用来焚烧她最后一点希望的毒焰！
“咔哒。”
书房门锁被转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