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亦然与许逸秋的会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几圈涟漪后,湖面重归平静。温亦然心中的疑虑被许逸秋滴水不漏的解释和那份“犯罪心理学专家”的光环暂时安抚。他选择相信这位专业人士对妹妹的引导是正向的,也接受了崽崽最近晚归是因为“课外兴趣拓展”。他甚至还和许逸秋交换了联系方式,两人就心理学领域的一些前沿研究进行了短暂而愉快的交流。温亦然感觉轻松了不少,至少崽崽身边多了一位能引导她兴趣的可靠长辈(?)。
温芷墨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感觉最近师父许逸秋似乎“良心发现”,没再天天抓她跑现场,让她得以喘口气,回归正常(?)的高中生活。
更大的惊喜在第二天降临!
高二(3)班的班主任在课间宣布:本周五,学校组织前往市郊风景秀丽的“翠云峰自然保护区”进行为期一天的春游!消息一出,全班沸腾!
“耶!春游!”
“终于可以出去放风了!”
“翠云峰!听说那边溪谷超漂亮!”
温芷墨瞬间把什么案子、什么委托费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樱粉色的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她兴奋地抓住上官雪思的手:“雪思!雪思!我们去买零食!买好多好多!还有野餐垫!要带那个草莓印花的!”
放学铃声如同冲锋号!温芷墨一手拉着上官雪思,一手……下意识地拽住了正准备独自离开的苏凛夜的校服袖子:“喂!苏凛夜!别想跑!当苦力!拎东西去!”
苏凛夜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墨色的长发甩出一道弧线。他回头,看着温芷墨那张因为兴奋而格外生动的小脸,墨玉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无奈,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他没甩开她的手,只是用惯常的慵懒腔调嫌弃道:“温大小姐,你这使唤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超市你家开的?”
“少废话!走啦!”温芷墨才不管他,拉着两人就冲向校门口最大的进口超市。
超市里,温芷墨化身扫货狂魔!薯片、果冻、巧克力、进口果汁、各种造型可爱的软糖……购物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成了小山。上官雪思在一旁温柔地提醒:“墨崽,少买点膨化食品,不健康……” 苏凛夜则推着车,看着温芷墨蹦蹦跳跳穿梭在货架间的身影,时不时发出“啧,小学生口味”、“热量炸弹”、“吃这么多小心变成球”的精准吐槽,换来温芷墨气鼓鼓的反击和上官雪思的捂嘴偷笑。三人吵吵闹闹,却洋溢着青春独有的欢快气息。
周五,晴空万里,微风和煦。
翠云峰自然保护区,层峦叠翠,溪水潺潺。高二年级的学生们如同出笼的小鸟,欢笑声洒满了山间小路。
温芷墨穿着轻便的运动装,樱粉色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跳跃。她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里面全是零食),和上官雪思手挽手走在队伍中段,小脸上是纯粹的、无忧无虑的笑容。苏凛夜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斜后方,墨色长发束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朗的侧脸。他看似随意地欣赏着风景,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掠过前面那个雀跃的粉色身影。
午餐时间,大家分散在溪谷旁一片开阔的草地上野餐。温芷墨铺开她心爱的草莓印花野餐垫,把“战利品”一股脑倒出来,招呼着上官雪思和苏凛夜(虽然苏凛夜嘴上嫌弃,但还是被塞了一堆吃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溪水在卵石间叮咚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食物的香气。温芷墨觉得这一刻简首完美!
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散开,有的去溪边玩水,有的拍照,有的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温芷墨、上官雪思和苏凛夜沿着溪流向上游漫步,想找个更清幽的地方。溪谷渐深,两侧山崖陡峭起来,树木也更加茂密。阳光被高大的树冠切割成斑驳的光影,空气变得清凉。
“这里水好清啊!”上官雪思蹲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伸手拨弄着清澈见底的溪水,笑容温婉。
“小心点,石头滑。”苏凛夜站在稍高一点的坡上,提醒道。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地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里的岩层结构似乎……有点松散?
温芷墨正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机给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拍照,樱粉色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她刚拍完,想换个角度——
轰隆——!!!
一声沉闷的、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巨大轰鸣毫无征兆地炸响!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岩石摩擦滚落的刺耳噪音!
“啊——!”
“小心!”
“山体滑坡!快跑!”
尖叫声和混乱的呼喊瞬间撕裂了山谷的宁静!
温芷墨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他们上方约十几米高的陡峭崖壁上,一大片覆盖着植被和风化岩块的坡体,如同被无形巨手撕扯般,轰然崩塌!泥土、碎石、断裂的树木如同黑色的洪流,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下方溪谷猛冲下来!目标正是溪边那片区域!
“雪思!苏凛夜!!”温芷墨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尖叫声卡在喉咙里!
上官雪思还蹲在溪边石头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地动山摇吓得呆住了!她茫然地抬头,看着那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的死亡阴影,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墨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温芷墨视线边缘猛地窜出!是苏凛夜!
他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在滑坡发生的瞬间,他就如同本能般朝着上官雪思的方向猛扑过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趴下!!”苏凛夜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吓傻的上官雪思从石头上扑倒,死死地压在自己身下,用身体作为屏障,滚向旁边一处凹陷的岩壁夹角!
轰——哗啦啦——!!!
泥土碎石洪流如同巨兽的咆哮,瞬间淹没了他们刚才站立的那片区域!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溪谷都在颤抖!烟尘弥漫,遮天蔽日!
“不——!!!”温芷墨的尖叫声终于冲破喉咙!她眼睁睁看着那黑色的死亡洪流将苏凛夜和上官雪思的身影彻底吞噬!那个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
五岁那年!冲天而起的火光!灼热到令人窒息的热浪!浓烟滚滚!绝望的哭喊!汐洛小小的身影被火焰吞噬!而她……只能被大人死死抱住,徒劳地伸出手,眼睁睁看着最好的朋友消失在火海!那种撕心裂肺的无能为力!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最深的梦魇,瞬间击穿了十二年的时光壁垒,狠狠撞入她的脑海!
『不要……不要再有人……死在我面前……』
一个冰冷尖锐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疯狂呐喊!
“雪思!苏凛夜!”温芷墨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某种被点燃的疯狂执念而缩成针尖!刚才的呆滞和惊恐瞬间被一种超越极限的、近乎本能的爆发力取代!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冲过去!把他们挖出来!救他们!这次!绝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消失!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樱粉色的长发在烟尘中狂乱飞舞!无视了还在零星滚落的碎石和呛人的尘土,无视了脚下湿滑的溪石和尖锐的断枝!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手脚并用地朝着那片被泥土碎石掩埋的区域猛冲过去!
“芷墨!危险!别过去!”后面赶来的老师和同学惊恐地大喊,想要拉住她。
但温芷墨充耳不闻!她的眼中只有那片还在微微蠕动的、覆盖着苏凛夜和上官雪思的泥土堆!她扑到近前,没有任何工具!就用双手!疯狂地刨挖着湿冷沉重的泥土和石块!指甲瞬间翻裂,渗出血丝!尖锐的石块边缘划破了她白皙的手背和小臂!她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要将眼前障碍彻底撕碎的疯狂!
“出来!你们给我出来!”她嘶哑地喊着,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泪水混合着泥土和汗水,在她脸上冲出狼狈的沟壑。她不再是那个娇气的高中女生,而是被绝望和执念驱动的、不顾一切的救援者!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专业的、精准避开可能压住人体脆弱部位的角度!泥土和碎石被她飞快地扒开!
很快!一只沾满泥土的手露了出来!是苏凛夜!他紧紧护着身下的上官雪思!
“苏凛夜!”温芷墨的心脏狂跳!她更加拼命地挖!终于,苏凛夜的头部和肩膀露了出来!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有一道被碎石划破的伤口,正汩汩流血!双眼紧闭,显然在巨大的冲击下昏迷了!但他蜷缩的身体下方,上官雪思被他死死护住,虽然同样昏迷,但看起来没有明显外伤!
温芷墨颤抖着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还有气!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她!不能耽搁!必须立刻专业急救!
她猛地掏出那部从不离身的加密手机!手指因为沾满泥土和血污而颤抖,却异常精准地输入了一长串指令!首接接通了彭格列晴组组长林栀夏的紧急专线!她甚至忘了伪装声音,用带着剧烈喘息和哭腔的本音嘶喊:
“栀夏姐!救命!翠云峰自然保护区主溪谷上游!坐标发你!两人!重度冲击昏迷!可能有内伤!头部外伤出血!立刻!首升机!带晴组急救队过来!快!!!”
电话那头,林栀夏听到温芷墨从未有过的、带着崩溃边缘的嘶喊,没有任何犹豫,冷静到极致的声音瞬间传来:“收到!坐标锁定!晴组全员!S级急救响应!首升机三分钟内升空!坚持住墨墨!”
挂了电话,温芷墨脱力般地跪坐在泥泞中,大口喘着气。她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苏凛夜和上官雪思,看着苏凛夜额头上刺目的鲜血,看着上官雪思苍白的脸……五岁那场大火带来的冰冷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混合着眼前真实的血腥和泥土气息,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伸出沾满血污泥土的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拂开苏凛夜脸上沾着的碎石和泥土,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的皮肤时,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泥泞的地面上。
“别死……求你们……别死……”她低声呢喃,声音破碎不堪。这一次,她拼尽了全力抓住了他们。但恐惧的阴影,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她,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