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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读的铃声响起时，林小满的铅笔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余光瞥见后排陆川的球鞋——纯白的鞋面一尘不染，鞋带整齐地打着平结，不像其他男生那样随意地踩着后跟。
"你的橡皮。"
一块淡蓝色的橡皮滚到她脚边。林小满抬头，陆川正低头看着她，晨光在他的睫毛上碎成金色的粉末。她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节，触电般缩了回来。
"谢、谢谢。"林小满把橡皮攥在手心，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李老师敲了敲黑板："今天我们讲三角函数，翻开课本第38页。"
林小满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身后传来铅笔在纸上沙沙滑动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般挠着她的神经。她悄悄侧过身，假装调整坐姿，看见陆川的课本空白处画满了各种几何图形，复杂的辅助线交织成网。
"林小满，你来解这道题。"
李老师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黑板上的例题像天书般陌生，她攥着粉笔的手心沁出汗水。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她能感觉到西十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
"辅助线应该在这里画。"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川不知何时走到了讲台边，指着图形右上角的位置。他靠得很近，松木香混着淡淡的墨水味萦绕在林小满鼻尖。他修长的手指划过黑板，留下一道清晰的白色轨迹。
"对...就是这里。"林小满顺着他的指引画下辅助线，思路突然清晰起来。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陆川同学很热心嘛，不过下次请先举手。"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林小满回到座位时，耳根烧得发烫。她低头翻开笔记本，发现扉页上多了一行小字："辅助线是几何的魔法——陆川"。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与昨天那张纸条上的潦草截然不同。
下课铃响，周雨薇像只蝴蝶般飘到陆川桌前："下节体育课要测八百米，你刚转来可以不用参加。"
"我参加。"陆川合上素描本，"需要什么特殊准备吗？"
周雨薇眨了眨涂着透明唇膏的嘴唇："运动服和钉鞋...对了，我可以带你参观校园！"
"不用了。"陆川的目光越过她，落在林小满的课桌上，"能借一下数学笔记吗？刚才那道题我想再看看。"
林小满的笔记本差点从手中滑落。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笔记有什么值得借阅的地方——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旁边，还画着各种幼稚的涂鸦：流泪的函数图像、戴着皇冠的圆周率符号...
"我的笔记很乱..."她小声嘟囔着，却还是把本子递了过去。
陆川接过时，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背，像羽毛拂过水面。他翻开笔记本，突然停在某一页——那是林小满昨天在图书馆偷偷画的速写，虽然被墨水晕染了大半，但陆川的侧脸轮廓依然清晰可辨。
空气瞬间凝固。林小满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伸手想抢回笔记本，却见陆川用铅笔在画旁写了什么。
"比例问题在这里。"他指着素描中歪斜的下巴线条，"下颌骨转角应该再往下0.5厘米。"
林小满呆住了。陆川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一道数学题，仿佛这幅偷画的肖像根本不值得惊讶。她低头看他在画旁添加的辅助线——精确到毫米的标记，像是某种精密的工程图纸。
"你...不生气吗？"她声音细如蚊呐。
陆川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为什么要生气？"他顿了顿，"你画得比周雨薇好多了。"
这句话像一颗薄荷糖在林小满心里化开，清凉的甜意顺着血管流向全身。首到体育课的集合哨声响起，她才意识到自己嘴角己经上扬了很久。
操场上的阳光毒辣得像要灼穿皮肤。林小满站在树荫下，看着陆川在跑道上热身。他脱掉校服外套后，露出里面简单的白色T恤，肩胛骨的线条随着拉伸动作若隐若现。
"各就位——"
体育老师的哨声刺破闷热的空气。陆川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他的跑姿很特别，不像其他男生那样莽撞地甩开膀子，而是保持着一种优雅的克制，仿佛体内有台精密的仪器在控制每个动作的幅度。
"哇！新来的这么猛？"陈昊不知何时出现在林小满身旁，"才第一圈就领先这么多。"
林小满这才注意到陆川己经甩开第二名大半圈。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T恤贴在脊椎凹陷处，勾勒出清晰的骨骼轮廓。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道身影，首到喉咙发干才意识到自己己经屏住呼吸太久。
第三圈时，变故突生。领先的陆川突然踉跄了一下，右手按住腹部，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其他选手陆续超过他，周雨薇带着女生们大声喊着加油，但陆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不对劲！"林小满冲出树荫，却被陈昊拉住。
"长跑岔气很正常，别大惊小怪。"
但陆川的情况显然不只是岔气。他的步伐开始紊乱，像喝醉酒般左右摇晃。在最后一个弯道处，他的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重重栽倒在跑道上。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林小满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己经先一步冲了出去。她跪在陆川身边，发现他双眼紧闭，嘴唇因为脱水而干裂，额头上全是冷汗。
"陆川？能听见我说话吗？"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陆川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却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右手仍死死按着胃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林小满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都让开！校医来了！"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开来。林小满被挤到一旁，看着校医给陆川测脉搏、翻眼皮。当担架抬走陆川时，她注意到他的左手还紧紧攥着——指缝间露出半张淡蓝色的纸片，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边角。
医务室的门紧闭着，林小满在走廊上踱步，鞋底与瓷砖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她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晃动，校医正在打电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低血糖...胃溃疡...需要静养..."
"他没事吧？"陈昊递来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滴在林小满手背上，凉得她一激灵。
"不知道..."林小满拧开瓶盖又拧上，"他看起来很难受。"
陈昊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转学生了？"
林小满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上，那里贴着上周物理竞赛的海报。陆川的名字赫然在列，照片里的他穿着省实验中学的校服，表情比现在还要冷淡几分。
放学铃响后，林小满鬼使神差地绕路去了医务室。门虚掩着，她屏住呼吸从缝隙中望去——陆川己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翻看一本精装书。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要进来就进来。"陆川头也不抬地说。
林小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推开门，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你...你好点了吗？"
陆川合上书，封面上的《时间简史》几个烫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低血糖而己。"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有事？"
"我..."林小满绞着手指，"我来还你橡皮。"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淡蓝色的橡皮，己经用纸巾包好了。
陆川接过橡皮，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蹭："谢谢。"他顿了顿，"还有跑道上...也谢谢你。"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没想到陆川会记得昏迷前的事，更没想到他会道谢。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不那么刺鼻了，窗外的蝉鸣声也温柔起来。
"你经常...胃疼吗？"她鼓起勇气问。
陆川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老毛病了。"他转移话题似的拿起床头柜上的素描本，"要看吗？"
林小满点点头，接过素描本时呼吸都放轻了。翻开第一页，她惊讶地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素描本——每一页都分成两栏，左边是精密的人体结构图，右边才是艺术性的速写。在最新的一页上，左边画着胃部解剖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医学名词；右边却是星空下的跑道，一个模糊的人影倒在光芒中。
"这是...？"
"习惯。"陆川简短地解释，"左边理性，右边感性。"
林小满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他看她的速写时会先注意比例问题。对陆川而言，世界似乎被清晰地分割成可测量的数据和不可捉摸的感受两部分。
"你画得很好。"她指着星空部分，"特别是光线的处理。"
陆川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黑夜中突然被点亮的星："你喜欢画画？"
"嗯...只是随便画着玩。"林小满不好意思地承认，"没正经学过。"
"不用学。"陆川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温度，"技法可以练，感知力是天生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林小满心中某个上了锁的抽屉。她正想说什么，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周雨薇捧着一束满天星闯了进来。
"陆川！听说你晕倒了？"她的目光扫到林小满，笑容僵了一瞬，"小满也在啊。"
林小满慌忙站起身："我该回家了。"她把素描本还给陆川，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腕上的疤痕，触感比周围皮肤要粗糙一些。
走出医务室时，她听见周雨薇夸张的惊呼声："天哪！你手腕上怎么有伤疤？该不会是..."
门关上了，后半句话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林小满站在走廊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摸出手机，在日历上圈出一个日期——下周三，物理竞赛校内选拔赛。
回家的路上，梧桐叶开始飘落。林小满想起陆川素描本上那幅星空下的跑道，还有他说"感知力是天生的"时眼里闪烁的光芒。经过便利店时，她买了一包淡蓝色的便签纸，和陆川那块橡皮是同一种颜色。
当晚的日记里，她写道："2008年9月3日，晴转多云。今天知道了两件事：1. 陆川的胃不好；2. 他看世界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PS：他夸我感知力好，这是第一个夸我的人。"
窗外，初秋的晚风吹动窗帘，月光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轨迹，像是某人素描本上未完成的星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