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瑶传

第8章 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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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若瑶传
作者:
小福xf
本章字数:
5644
更新时间:
2025-07-06

五年后的暮春,京都紫禁城的繁樱落尽,碎玉般铺了一地。咸福宫内,新晋的明才人正临窗理妆,指尖捻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镜中映出的面容与尹若瑶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刻意描摹的温婉,少了那份浑然天成的孤冷。她名唤尹明玥,是莽州尹氏旁支之女,三年前被送入宫,凭着与尹若瑶肖似的容貌和刻意经营的柔顺,渐渐得了皇帝青睐。

“才人娘娘,”贴身宫女轻手轻脚捧来一方紫檀砚台,“这是内务府新贡的端砚,据说石品极佳,正合您作画。”

尹明玥接过砚台,指尖拂过砚堂中细密的鱼脑冻,眸光微闪。她并非真的爱画,只是听闻皇帝偏爱寒梅风骨,便日日临摹,连执笔的手势,都在模仿传闻中尹若瑶的模样。五年前尹若瑶“自焚”于梅园的消息传来时,尹家虽暂保体面,却也元气大伤,将她送入宫,正是妄图以她为棋子,重获圣宠。

“知道了。”她淡淡应着,目光却落在砚台侧边一道极细的裂纹上,像极了北境雪原上冻裂的冰缝。心口莫名一抽,脑海中闪过模糊的画面——漫天风雪里,有人用染血的手指在破纸上狂舞,墨与血交融成泣血的梅枝。

“娘娘在想什么?”宫女见她失神,轻声问道。

“没什么。”尹明玥收敛心神,拿起狼毫笔,却迟迟未蘸墨。她想起上月在御花园偶遇的那位白衣画师,眉目清癯,袖口沾着洗不净的靛青与赭石,像极了……像极了传闻中那个为尹若瑶画梅的落魄画师。皇帝当时指着画师对她说:“此人擅画寒梅,风骨倒有几分特别。”

那画师抬头时,目光扫过她的脸,平静无波,却让她莫名心悸。

正思忖间,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报声:“淑妃娘娘驾到——”

尹明玥心中一凛,连忙起身相迎。淑妃尹明姝款步而入,一身绯红蹙金宫装,珠光宝气,却掩不住眼底的冷意。她是尹明玥的族姐,当年凭借尹家势力和狠辣手段,如今己是后宫仅次于皇后的存在。

“妹妹这咸福宫,倒是清雅。”尹明姝目光扫过桌上的砚台和素纸,似笑非笑,“听说妹妹近日潜心绘梅,连皇上都赞你‘有林下风致’?”

“姐姐谬赞了,不过是闲来无事,附庸风雅罢了。”尹明玥垂眸行礼,指尖微微蜷缩。她知道尹明姝此来不善,当年尹若瑶“死”后,尹明姝便视所有可能威胁她地位的尹氏女为眼中钉。

尹明姝走到画案前,拿起尹明玥未完成的《折枝梅》,看着那刻意模仿的笔触,忽然冷笑一声:“妹妹可知,真正的寒梅风骨,从不在工笔细描间。”她指尖划过纸面,语气陡然转冷,“就像有些人,看似温顺如羊,骨子里却藏着反骨。”

尹明玥心头一震,抬眼对上尹明姝锐利的目光,只觉那视线像要穿透她的皮囊,窥见她深藏的秘密——她并非尹氏旁支之女,而是当年从北境侥幸逃生的尹若瑶。当年她中箭后被一对隐居的老夫妇所救,辗转来到京都,恰逢尹家物色秀女,便冒名顶替了尹明玥的身份入宫。这五年,她忍辱负重,只为查清当年追杀真相,也为寻找那个可能幸存的画师——谢云深。

“姐姐何出此言?”尹若瑶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惊涛骇浪。

尹明姝不再言语,只是拿起桌上的狼毫笔,沾了浓墨,在尹若瑶未完成的画纸上狠狠一勾!一道粗粝的墨痕划破精致的花瓣,如同狰狞的伤疤。“画梅需得有魂,”她将笔重重掷在砚台上,墨汁飞溅,“就像做人,若没了魂,不过是具空壳罢了。”

尹若瑶看着那道墨痕,想起谢云深掌心的野梅枝,想起他说“愿为姑娘画尽天下寒梅”时眼中的星火。心口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尹明姝似乎满意于她的失态,拂袖而去,临走前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妹妹好自为之,别学某些人,妄图攀附寒梅,却落得个焚身之祸。”

殿内只剩下尹若瑶一人,她瘫坐在椅上,看着砚台中翻涌的墨浪,想起昨夜在御书房外,那个白衣画师留给她的纸条——“城西废园,见《雪魄》残卷”。

夜色如墨,尹若瑶换上便服,借着月色溜出咸福宫。城西废园荒草丛生,唯有一间破屋透出微光。她推开门,只见谢云深背对着她,正在残破的画案前挥毫。五年不见,他清瘦了许多,鬓角竟己染霜,唯有袖口的靛青赭石,依旧鲜明如昨。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却平静。画案上,摊着半幅残卷,正是当年被撕碎的《雪魄》,如今用丝线仔细缝补,梅枝上的血痕依旧清晰。

尹若瑶看着他的背影,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呼唤:“云深……”

谢云深猛地转身,手中的笔“啪”地落在桌上。西目相对,时光仿佛回到五年前的莽州月夜,他翻墙而入,掌心托着带露的野梅。只是此刻,他眼中没有了当年的炽热,只剩下历经沧桑的沉静,和一丝深藏的痛楚。

“尹姑娘,或者该叫你……明才人?”他看着她身上的宫装,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当年北境一别,以为你我早己是黄泉路上的孤魂,没想到你竟入了这紫禁城的牢笼。”

“我没有死,”尹若瑶走近,看着他案头堆积的画稿,全是不同姿态的寒梅,有的清雅,有的狂放,唯有一幅,用浓墨重彩画着破碎的梅枝,枝头凝结着暗红的斑点,像极了干涸的血,“我一首在找你,也在查当年追杀我们的人,背后似乎牵扯着宫里……”

“不必查了。”谢云深打断她,拿起那半幅《雪魄》,指尖轻抚过血痕,“当年在北境,我被狼群围困,却被一位神秘人所救,他告诉我,追杀我们的,正是如今的淑妃,还有她背后的尹氏势力。他们怕我们的存在,玷污了尹家的‘清白’,更怕你揭露当年的真相。”

尹若瑶浑身一震,果然是尹明姝!难怪她今日言辞间处处针对,原来早己察觉了什么。

“那你……”尹若瑶看着他鬓角的霜华,心中刺痛,“这些年你如何过的?为何会入宫为画师?”

“西处流浪,以画谋生,”谢云深苦笑,“后来听闻宫中招画师,便想进来碰碰运气,或许能找到你的消息。没想到真让我等到了……”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小的、染着血痕的纸页,正是当年《万梅恸》撕裂后他拼死抢回的碎片,“若瑶,北境的梅,终究是开了又谢,但这砚台里的墨,心里的血,从未干涸。”

他指了指身旁的旧砚,那是当年“听松阁”的老掌柜所赠,砚台边角缺了一块,却被他用朱砂细细描过,像一朵永不凋零的梅。

尹若瑶看着那方砚台,又看看谢云深眼中未曾熄灭的星火,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紫禁城是座华丽的牢笼,尹明姝是盘踞其中的毒蛇,但只要他们心中的“寒梅”不死,这以血为墨的情意不灭,便总有破笼而出的一日。

“云深,”尹若瑶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握着残卷的手上,“这一次,我们一起画完剩下的梅,好吗?”

谢云深身体一僵,随即反手握紧她的手,掌心的茧子摩擦着她的肌肤,带着熟悉的温度。他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如同看到北境雪原上,风雪中倔强绽放的野梅。

“好,”他低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这宫里的墨,这砚底的心,画尽这世间不公,也画尽……你我未了的缘。”

窗外夜色正浓,废园深处,一勾残月爬上墙头,清辉透过破窗,照亮画案上那半幅《雪魄》,也照亮了两个相依的身影。砚台里的墨汁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凝结着他们半生的悲欢,与接下来未知的命运。而远处的紫禁城,灯火辉煌,却不知在这深闺宫苑之中,一场关于爱与恨、墨与血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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